第519章 水落石出的書簡湖(下)(1 / 2)

劍來 烽火戲諸侯 8699 字 10個月前

宮柳島。

水牢之中。

一身素白麻衣的階下囚,盤腿坐在一座頗為寬敞的牢獄之中,神色自若。

牢獄之外,站著一位來自桐葉洲的上五境老修士,正是當年與太平山宗主、玉圭宗薑尚真一起,出海斬殺那頭大妖的原桐葉宗老祖,隻不過如今已經轉投玉圭宗,還順走了桐葉宗祖師堂的一件鎮山重寶,差點因此惹來桐葉宗和玉圭宗的一場大戰。好在玉圭宗老宗主荀淵,親自登門,與十一境劍仙的桐葉宗宗主坐下好好談了一次,談完之後,桐葉宗沒有繼續追究,想必玉圭宗是給了補償的。

老修士名為周峰麓,更是此次玉圭宗下宗選址的話事人,至於是不是可憐馬前卒,關鍵還得看最終下宗宗主的人選,是勞苦功高的他,還是那個已經手握雲窟福地的王八蛋薑尚真。

周峰麓之所以沒有直接宰掉這個劉誌茂,就在於想要撈取更多功勞,好讓玉圭宗暗中支持自己上位的一小撮位高權重的老家夥,更能說服那撥傾向於薑尚真的祖師堂老頑固,玉圭宗內部當然不是鐵板一塊,對於千年以來風頭太盛的晚輩薑尚真,不少老人都不順眼很久了。

這就是周峰麓的機會。

一旦成為下宗首任宗主,那就是玉圭宗一等一的封疆大吏,直接能夠在玉圭宗本山祖師堂,占據一席之地,並且座椅都會極為靠前,說不定就是跟薑尚真挨著坐,相信玉圭宗很多不願薑尚真一家獨大的老家夥,樂見其成,既能狠狠打壓薑氏的氣焰,還能惡心薑尚真。

周峰麓臉色不悅,“劉誌茂,這是我第三次找你了,事不過三,懂不懂?”

劉誌茂斜眼看他,“我們這些你們譜牒仙師瞧不上眼的野修,野狗刨食慣了,做不來家犬。”

周峰麓冷笑道:“主動聯係譚元儀,投靠大驪宋氏,不一樣是當人看門狗?”

劉誌茂嘿嘿笑道:“為大驪賣命,那也是放養,好過圈養無數,再說了,老子這輩子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趾高氣昂的譜牒仙師。”

周峰麓臉色陰沉,“劉誌茂,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一個元嬰地仙,在你們寶瓶洲這麼個犄角旮旯,是了不得,可是在我們桐葉洲,真不算什麼。上五境修士的消亡,不在少數。每百年之中,不死幾個元嬰,桐葉洲都覺得不好意思跟彆洲大修士打招呼。你們寶瓶洲,行嗎?”

劉誌茂哈哈大笑,“嚇唬我?”

周峰麓搖搖頭,“真不是嚇唬你,一個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劉誌茂扯了扯嘴角,“難道你不知道,我們這些野狗,修行一輩子,就一直是給一次次嚇大的,驚嚇多了,要麼被嚇破膽,要麼就如我這般,半夜鬼敲門,我都要問一句,是不是來與我做買賣。怎麼,你已經是玉圭宗下宗的宗主了,可以一言斷我生死了?退一步說,即便給你當上了宗主,難道不應該更加好好掂量,如何對一位元嬰野修,物儘其用?萬一哪天我突然開竅,答應做你的供奉?你豈不是虧大了?你拘押著我,一座陣法,能耗費幾顆神仙錢?這筆賬,都算不明白?還怎麼當宗主?”

劉誌茂渾身竅穴都被水牢一條條脈絡纏繞拘束,尤其是溫養本命物的關鍵竅穴,更是被宮柳島水脈阻塞,他打了個哈欠,“真以為你們這幫外來戶,可以在寶瓶洲為所欲為?就衝著你這這麼點耐心,我覺得你的宗主寶座,坐不穩,說不得比我這個書簡湖江湖君主還慘,椅子還沒坐熱,就得趕緊起身,乖乖讓位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還真就不信了,玉圭宗舍得將這麼大一塊肥肉,交給半個外人。”

劉誌茂竟然開始教訓起了眼前這位戰力驚人、又有重寶在手的老修士,“真不是我說你們譜牒仙師,你們啊,隻說心性堅韌,真未必比得上我們野修。不就是靠著那些上乘道法和宗門傳承,才走得大道無阻嗎?將那些道法交給我們,就算我們都從地仙開始起步好了,雙方耗費相同的光陰,野修保證能把你們打出屎來。不信?那就試試看?反正你都叛出桐葉宗了,破爛稀碎的祖師堂規矩什麼的,算個屁,不如將桐葉宗直達上五境的仙法,傳授於我?可是你敢嗎?”

牢籠中的劉誌茂,笑聲肆無忌憚。

談笑風生。

儘顯梟雄氣概,當然也有些地痞無賴。

周峰麓搖搖頭,“劉誌茂,希望下次見麵,等到當上了下宗宗主,你還能這麼硬氣說話。”

劉誌茂趕緊道:“彆急彆急,就算當了下宗宗主,咱們還是可以嘮嗑的,我們山澤野修,風骨算個屁,最喜歡見風使舵了。”

周峰麓默不作聲,離開水牢。

這個書簡湖元嬰野修,真是狗肉不上席,殺不得,吃不下,周峰麓下定決心,隻要自己成了下宗宗主,當天就宰了劉誌茂,不與這野修廢話半句。

在周峰麓返回自己府邸後。

宮柳島的真正主人,劉老成走入水牢底層,一路上玉圭宗修士都假裝沒看到,既不打招呼,也不去攔阻。

書簡湖有三條根本水脈,水運濃厚,其餘水脈眾多卻纖細,零碎雜亂,被剩餘千餘島嶼勢力,瓜分殆儘。

其中一條被宮柳島獨占,水牢陣法,以此作為根本。

這也是能夠輕鬆鎮壓劉誌茂的關鍵所在。

青峽島也竊取了大半條水脈,橫波府便是陣眼,隻可惜已經毀了,水運流散,白白便宜了藩屬島嶼的那撥地仙修士,例如田湖君,俞檜。

青塚、天姥和粒粟三座大島,則一起分去最後一條書簡湖根本水脈。

劉老成到了水牢底層後,立即隔絕出一座小天地。

劉誌茂抬起頭,皺了皺眉頭。

他不如何畏懼那個周峰麓,但是對於劉老成這個書簡湖前輩,還是十分忌憚。

因為野修對付野修,永遠最為熟稔。

譜牒仙師反而一時半會兒摸不著頭腦。

劉老成取出一幅畫卷,輕輕一抖,輕輕攤開,從畫卷上,走出一位滿臉笑意的男子。

他走到牢獄旁,雙手負後,彎腰眯眼望向劉誌茂,問道:“聽說你與陳平安亦敵亦友,模糊不清,且不去說他,不過聽劉老成說,你們都認可對方是自己的半個知己?”

這次輪到劉誌茂一頭霧水,沒有回答那個問題,“你是……玉圭宗薑尚真?”

那個男子笑嘻嘻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看看要不要回答你的問題,先來後到,還是要講一講規矩的嘛。”

劉誌茂瞥了眼劉老成,在周峰麓那邊,劉誌茂經過先前兩次“切磋”,大致知道了周峰麓的底線,所以可以一拖再拖,但是麵對這個極有可能是薑尚真的玉圭宗本家人,劉誌茂一時間心情有些沉重,不敢胡亂開口,思量過後,點頭道:“我與陳平安,一輩子做不成朋友,無論是我躋身了上五境,還是他將來有本事與我掰腕子了,說不定還要有一場交手。但是我和陳平安就目前而言,半個知己,可以算是,前前後後,還喝過幾場酒。”

那個男人一拍掌,放聲大笑道:“就憑這一點,小劉啊,加上我身後的老劉,咱們仨從今兒起,可就是一條螞蚱上的朋友了!”

劉誌茂再次望向劉老成,後者臉色與心境,皆是古井不波,不給劉誌茂絲毫提醒。

男人微笑道:“你沒有猜錯,我就是那個薑尚真,那位姍姍來遲的玉圭宗下宗宗主。”

男人突然抹了把臉,淒淒慘慘戚戚,如女子幽怨道:“我心裡苦啊,周峰麓那個臭不要臉的東西,差點壞我好事,如果不是李芙蕖足夠聰明,這會兒我就算拚了老命,也要打死那個周峰麓,然後提著老賊的腦袋,去給人低頭哈腰賠禮道歉了!一想到這個,我這會兒都想要跑去給李芙蕖好好磕幾個頭,認了她當乾娘又何妨。”

薑尚真輕輕捶打自己心口,滿臉悲苦神色,破口大罵道:“我薑尚真,可不是來書簡湖擦屁股的啊,頭等大事,是要與陳平安敘舊的啊,現在呢,把臂言歡個屁,周峰麓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東西,死不足惜,我不就是在桐葉宗那邊擺了幾桌子酒宴嘛,可如今都是自己人了,還這麼坑我,用心險惡,該死,真是該死……”

劉誌茂目瞪口呆。

劉老成也是眼皮子微顫,顯然是已經領教過薑尚真,要比好似給天雷劈中的劉誌茂略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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