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的銀州、洪州、龍州,也就是險要的橫山地區,已全部分割出來劃給了陝西。
富元衡一路從那裡巡視過來,並把帶來的軍監人員留在當地。
再往西就是鹽州(定邊)。
鹽州南部的山區,同樣劃給了陝西,其中一處重要分界點在橐駝口。
橐駝口,又叫駱駝口、橐駝會。
西夏鹽州生產的青白鹽,如果走私到北宋或大明,有至少七成是通過橐駝口,走山路運到蝦蟆寨入境。
現在,橐駝口隸屬於寧夏,蝦蟆寨隸屬於陝西,各自卡住青白鹽的販運路線。
便於收稅,也便於打擊走私!
鹽州這次沒出什麼亂子,這裡本來就貧瘠無比,不是靠農牧業過日子。
而且朝廷為了穩定鹽業,也不允許這裡動亂。西夏滅亡之後,直接把鹽州權貴給乾掉了,連基本的借口都懶得找,更彆談什麼引蛇出洞等他們叛亂。
主要的幾座鹽池,全部充公改為官營。
剩下的那些零散小鹽池,拍賣給聞風而來的陝西商賈。每張鹽池經營牌照都有期限,時間到了優先續約。
商賈帶著夥計,還有他們的家屬,飛快遷來落戶定居。
至於鹽州的西夏遺民,懂得製鹽的全部留下。不懂製鹽的遷去彆處,給漢族軍民騰地方。
朝廷已經下了死命令,鹽州的漢族比例必須達到70%!
“拜見大軍正!”
官員們出城迎接富元衡。
寧夏巡察禦史鄒清也在此地,他認為銀川府有趙鼎坐鎮,自己不必重點調查那邊,也懶得跟那邊的文武起衝突。
而鹽州又屬於重中之重,於是鄒清乾脆搬到鹽州常駐,重點監督這裡的文武官員。
跟本地官員寒暄之後,富元衡跟隨眾人進城。
當晚,他把鄒清叫來問道:“寧夏各地都有認真巡察?”
鄒清回答說:“今年重點巡察鹽州及周邊郡縣,明年則重點巡察河西走廊。”
“炫州你巡察過了嗎?”富元衡問。
鄒清硬著頭皮回答:“巡察寧夏的禦史有限,一時間很難處處兼顧。炫州那邊,是平定叛亂之後才去查的。”
富元衡問道:“巡查結果如何?”
鄒清說道:“隻黃河兩岸的肥沃土地,有認真疏通灌渠。這次叛亂的部落,水利根本沒有修繕。炫州和鳴沙縣官員,皆稱人手不足、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修繕那裡的灌渠。”
“你覺得呢?”富元衡質問。
鄒清說道:“似有推脫之嫌,但也算合理的借口,禦史不可能以此治罪。不過……”
富元衡問:“不過什麼?”
鄒清低聲道:
“有個彆的亂賊餘孽,逃去靈縣(靈州)被抓住,押往總督府審判定罪。那些亂賊,皆稱自己是被逼反的。說他們沒有領到足夠的賑災糧,族眾在黃河兩岸興修水利時,也沒有領到足夠的口糧。”
“而且,去年在靈州繳獲的牲畜,要拿出一些歸還給各部生息。本該發還給他們的牲畜,也隻發了不足一半,剩下的被炫州文武給截留了。還有種子和農具,似乎也沒發給他們。”
富元衡嘀咕道:“此事如果屬實,那幾個部落還真是被逼反的。”
西夏各路大軍堅壁清野,牲畜和糧食自然帶著一起跑,這些物資大部分都被明軍給繳獲。
必須發還一些給百姓,否則就是逼他們去死!
而炫州官員卻故意亂來,在黃河兩岸富庶地區,老老實實按照朝廷政策辦事。剩下的偏遠地區,則是發一半截一半,根本不管農牧民的死活。
富元衡又問:“出了如此大事,你怎還留在鹽州?”
鄒清說道:“趙總督(趙鼎)強勢得很,寧夏按察司也在跟禦史爭權。他們把案子攬過去自己查,這也是符合朝廷規矩的。我上個月去了一趟銀川府,受夠閒氣就來鹽州了,留下兩個禦史陪同審理。等那邊審完,我再去查卷宗也不遲。”
富元衡責怪道:“糊塗啊,這種時候不爭,還要等到哪個時候爭?”
督察院的權力越來越大,禦史是很不招人待見的。
尤其是在地方,能不讓禦史插手,就堅決要排斥禦史!
而且地方官還有領地思想:這裡是老子的地盤,你一個禦史瞎逼逼什麼?
禦史的數量有限,不可能全國各地在哪都親自查案。
因此地方上的辦案主體,依舊是州府級彆的法曹,以及省一級的按察司。禦史隻能要求在辦案時監督,或者在辦案之後提出質疑。
強行要求聯合辦案也可以,但必然跟地方官鬨得不愉快。
鄒清歎氣道:“趙鼎是陛下欽命的總督,他的權力比尋常布政使大得多。他硬要攬下案子,我們還真不好去爭。反正案子擺在那裡,他要是敢徇私,等於就是引火燒身。”
富元衡撇撇嘴,也不再繼續說什麼。
督察院的所有禦史,雖然有品級高低之分,但互相之間並無從屬關係。
即便是督察院的一把手左都禦史,原則上也跟普通禦史職權相同。
富元衡雖然資格老、品級高,但鄒清如果豁出去了,同樣可以不用管他在說啥。
隻在具體辦某一件案子的時候,臨時成立一個調查小組,組員之間才有嚴格的職務劃分。上級交代的任務,下級必須老實聽話。
更何況,富元衡現在是督察院軍正監的老大,跟鄒清已經不在同一個細分係統。
次日,富元衡改變行程,直奔銀川府而去。
離開鹽州城數裡,鄒清騎馬追上來:“富軍正,我還是決定去看看。”
……
銀川府,寧夏按察司衙門。
炫州知州楊願非常害怕,但還是咬死了不鬆口:“那些都是反賊,胡亂攀咬而已。難道按察司不相信朝廷官員,卻相信反賊的誣告?牲畜、糧食、種子、農具,全都按公文如數發放了,炫州官吏已經仁義無比。”
“可這些反賊呢?不思皇恩浩蕩,陰謀叛亂複夏。我們得知消息,立即出兵鎮壓。反賊們被挫敗陰謀,自然心中怨恨,所以才誣告炫州文武。還請按察使明察啊!”
寧夏按察使翟定方,麵無表情質問:“抓到二十幾個從炫州逃走的賊寇,他們的供詞全都一樣。你還敢狡辯?”
楊願叫屈道:“冤枉啊,那些反賊肯定是早就串過口供的。”
“胡說八道,”翟定方咆哮道,“他們是在不同時間不同地方被抓到的,如何才能串供?”
楊願說道:“他們造反之前就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