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張活字印刷書頁出爐時,朱國祥也在旁邊觀看。
父子倆沒有歡呼慶祝,而是放置好滴漏,觀察油墨乾燥的時間。
油墨配方,朱銘也有做試驗,主要測試其著墨性。
然後發現,根本不用實驗。
將傳統油墨中的桐油、芝麻油或動物油脂,直接替換成亞麻油即可。
另外,還須加入一些鬆節油。
蓖麻油的碘價是8088,芝麻油的碘價是103108,桐油碘價是157170。
而亞麻油,碘價可以達到175以。乾燥性能極好,在空氣中能迅速增稠,還能在金屬表麵形成彈性油饃。
至於鬆節油,作用是讓油墨蒸發均勻,防止油墨結皮,並改善油墨的流平性。
製作油墨,之所以要幾個月時間,是為了讓它蒸發多餘水分,讓各種物質結合得更緊密朱銘做實驗的時候,直接進行烘烤加熱,主要是為了測試著墨性,不必管油墨的其他性能。
朱國祥用手指摸了摸,墨跡還未徹底乾燥:“換算滴漏的刻度,已過了五分鐘時間,估計七八分鐘就徹底乾了。想要加快速度,還可以添加乾燥劑。”
“以後慢慢來吧,這樣已經能用了。”朱銘說道。
朱國祥又說:“自然放置的油墨,比快速烘烤的效果更好,印刷出來的墨跡更加均勻。”
黃藹就站在旁邊,聽著父子倆的對話,似乎是聽懂了,似乎又沒聽懂。“五六分鐘”是指時間嗎?
黃藹忽然提出建議:“要不再用深墨試試?”
“可以試一下。”朱銘點頭道。
朱國祥問:“深墨是什麼?”
朱銘說道:“寫毛筆字的墨條,還有印刷書籍的墨水,大都以鬆煙墨為原料。國子監書庫這邊,還采用了一種深墨,是沈括使用石油煙發明的,印刷質量比鬆墨更好。”
“石油?”朱國祥有些驚訝。
朱銘笑道:“就是你理解中的那個石油。”
朱國祥感慨:“沈括很厲害啊。”
沈括一直都想改進活字印刷術,甚至畢昇留下的整套方法,也落在沈括的兄弟和侄子手裡,是通過沈家兄弟慢慢傳播開的。
活字印刷,有個非常大的問題。
木活字長期使用之後,不但容易變形,而且磨損很快。
如果使用金屬活字,著墨性又不好。是否美觀還在其次,筆劃一多就難以辨認,看起來黑乎乎的一坨。也有些時候,印出來又缺少筆劃。讀者翻開書本,個彆地方需要連蒙帶猜。
五百本論語集解,一天時間就印完,由工匠線裝成書。
朱銘對黃藹說:“明天跟我一起進宮麵聖,把這幾百本書也帶。”
黃藹一怔,隨即狂喜:“多謝朱庫司!”
黃藹屬於技術官,也寫作伎術官。
天文官、醫官、畫師、樂手、書法家,還有打造軍械的,這些都被歸為技術官。
他們的俸祿極低,養活家人都不容易,須靠賞賜或者貪汙過日子。而且升遷也非常困難,文官三年一轉,武官五年一轉,技術官十年一轉,還經常隻升勳階,不升品級和差遣。
朱銘在得知黃藹的工資之後,就對其貪汙睜隻眼閉隻眼。
隻要彆貪得太過分,朱銘可以接受,甚至默許和縱容。家人都養不活,還談什麼工作?
黃藹卑躬屈膝的,把朱家父子送出門。
他當然不屬於任何一派,技術官太低賤,想攀附奸黨都沒資格。
國子監書庫確實油水豐厚,但曆任主管都是京朝官。小金庫裡的錢,都被京朝官拿走了,黃藹隻能私下吃點回扣,這些回扣還要跟其他吏員一起分潤。
黃藹的工資加灰色收入,每個月也就二三十貫,勉強在東京達到小康水平。
“這人不錯,”朱銘坐在馬車裡,“雖然各種吃回扣,但工作保質保量完成,而且懂得把臟錢分些給下屬。我對外招聘的刻字工,他一分錢工資都沒克扣。”
朱國祥忍不住吐槽:“還真是比爛的時代,不貪得無厭就算好官。”
朱銘說道:“活字印刷術改進了,可惜不曉得怎麼改進造紙術。用廁籌刮屁股我受夠了,無比懷念衛生紙。再這麼下去,遲早刮出痔瘡來。”
朱國祥道:“草紙也消費得起,聽說有不少權貴都用草紙。”
“就算是蔡京,也隻敢悄悄的用紙擦啊,”朱銘感慨道,“蔡相公若敢公開表示,自己是用紙擦屁股,我就敬他是一條漢子。”
造紙術,在宋代發展了一撥,在明代中期又發展了一撥。
拋開物價談紙價是耍流氓,但可以用購買力來換算。
明代底層雇工的工資,全部用於購買相同質量紙張,能買到宋朝的八倍、唐朝的三十倍。
正因為明代紙價便宜,所以才能用紙擦屁股,所以長篇大量問世。
朱國祥說道:“造紙術突飛猛進,肯定是用了化學手段,什麼時候我們去參觀一下,或許可以加入酸堿藥劑來改進。”
“再說吧,”朱銘問道,“你那什麼多倍體良種,搞得怎樣了?”
朱國祥說:“還不清楚,得慢慢來。”
這幾個月,朱國祥也沒閒著,從宋徽宗那裡討來一塊地皮。
主要通過雜交和化學誘變培育良種,實驗對象是蔬菜和花木。
蔬菜生長期短,能夠很快看到效果。
至於花木,完全是在迎合皇帝,比如多倍體牡丹什麼的。
但牡丹從播種到開花,一般需要五年時間。時間太長了,朱國祥怕皇帝等不及,目前正在主攻多倍體芍藥。
朱銘猛地想到個事情:“多倍體植物的種子,能夠正常繁育嗎?”
朱國祥說:“奇數多倍體無法繁殖,偶數多倍體是可以的。特彆是異源多倍體,比如傳統小麥,就是自然形成的異源六倍體植物。人工誘導的多倍體植物,遺傳性狀很多都不穩定,需要一代一代篩選。”
馬車路過鄰居家,鄭泓、鄭元儀兄妹倆,正在跟人揮手道彆。
“二郎,來!”朱銘招手道。
鄭胖子立即付了出租車錢,帶著妹妹登朱家馬車。
朱銘問道:“剛才那兩人是誰啊?”
鄭泓說道:“新來的鄰居,姓胡,把隔壁宅子買下了。”
“很貴吧?”朱銘道。
“比你家宅子小得多,但也花費八萬貫,”鄭泓八卦道,“這一家子,三個進士,一個蔭官,全在京城做官。說是什麼安定郡開國侯胡宿的後代,他家也有女眷,跟幼娘很聊得來,今日一起去看了雜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