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在場,無人敢反應情況。
朱銘掃視一眼:“眾官吏退去,在山下等待。”
三位縣官麵麵相覷,他們已經心驚肉跳,帶著吏員們忐忑離開。
等官吏們都走遠了,這些鄉紳還是不說話。
朱銘笑了笑:“分與紙筆,都寫下來,可以不寫姓名。”
筆不夠,輪著寫。
鄉紳們抬頭望著祭壇前方的知州,有些人茫然不敢下筆,有些人故意左手寫字。
白勝、李寶、鄧春等人都盯著,看到誰寫完,立即過去拿。湊足三份,便交給朱銘過目。
認認真真把這些民意看完,朱銘說道:“爾等怨懟最多的,一是賦稅,二是馬政。”
朱銘分開細說:“苛捐雜稅,我會讓縣衙少收。至於和買錢,各路皆有定額,這是官家和宰相要收的,我隻能答應儘量約束。真是抱歉,不能為諸君請命。”
一個士紳說道:“太守如此關照,我等感激涕零,何須有致歉之言?”
另一個鄉紳說:“以往州縣長官,都隻知征收課稅。太守能與俺們說這些,我等已經知足了。”
鄉紳們紛紛拍馬屁,有的發自真心,有的隻是應付。
朱銘笑了笑,繼續說:“馬政我會想辦法變更。記住,隻是變更,不是驟然廢除,因為我沒那個職權。你們都說馬政害民,其實朝廷也征不到堪戰之馬。等掌握更多情況,我會減少你們的養馬數量,再根據朝廷定下的馬額,每年請諸位給錢攤派。攤派費用,直接交去州衙,縣衙官吏不得經手!你們可願意?”
鄉紳們互相看看,擔心知州趁機撈錢,自己今後會損失更多。
朱銘知道自己初來乍到,威信明顯還不夠,無法取信於這些士紳。
他繼續說道:“你們反應的事情,第三是潑皮強盜太多,甚至有豪強勾結胥吏。足足有四位士紳,提及一個名字。此人叫做孫宗旦,欺行霸市,魚肉鄉裡,他的兄弟還是本縣都頭。孫宗旦今日可在?”
一個壯漢站起來,怒斥眾人:“是誰在告俺的刁狀?太守莫要信他們的鬼話,俺一向奉公守法,哪來的魚肉鄉裡之事?”
鄉紳們全都低頭不語,不敢與這人對視,明顯有畏懼之色。
當著知州的麵,就把士紳嚇得噤聲,不是豪強又是什麼?
朱銘看得明白,幾乎可以確定,語氣平淡道:“鄧春,拿人。”
真的就是“拿人”,鄧春生得牛高馬大,比孫宗旦這山東大漢還高半個頭。孫宗旦自負武藝了得,竟然還想反抗,被鄧春一腳踹倒,然後提著腰帶拎起來。
李寶瞪大眼睛,咋舌道:“好大的力氣!”
孫宗旦依舊還在掙紮怒吼:“俺姨父是吏部郎中王可述,快快把俺放了!吏部是管你們這些官的,得罪了俺,你就彆想再升官!”
“吏部郎中王可述是吧?正好一並彈劾了。”朱銘把這個名字記在小本本。
鄉紳們驚訝不已,特彆是匿名告狀那幾個,誰都沒想到朱銘真敢抓人。
哪來的愣頭青?
不對,不是愣頭青。這麼年輕的知州,明顯是朝中有人,做事不怕得罪誰啊!
朱銘又說:“本縣都頭是此人兄弟,想來也為非作歹。李寶,你帶人下山去抓來,那廝就在外麵等著呢。”
“是!”
李寶興奮無比,他雖然也有“潑李三”的諢號,卻非真正的潑皮,隻不過說話做事太隨性而已。
他立即帶著兩人下山,這兩個都是鄭家陪嫁來的相撲手。
卻說三位縣官一直等著,好久才見李寶過來。
正待前詢問,李寶已經喊道:“孫都頭,借一步說話。”
孫都頭小跑著過去,還以為知州有啥差遣。
李寶出其不意,掄起刀鞘砸出,打得孫都頭暈頭轉向:“捆了!”
兩個相撲手將孫都頭按住,拿出繩索便五花大綁。
主簿耿鼎臣,是孫都頭的頂頭司,嚇得驚駭發問:“這這這……這是怎生回事?”
李寶說:“本縣都頭孫宗震,欺行霸市,魚肉百姓,俺奉命抓捕!你可要阻攔?”
耿鼎臣連忙撇清關係:“本人與這廝毫無瓜葛!”
王畋看向曹元歸,曹元歸輕輕搖頭。
王畋低聲說道:“這位知州,半分麵子也不留啊。”
曹元歸說:“如此雷厲風行,朝中又有靠山,不是你我能抵擋的。他想作甚,都順著他吧,彆把咱們給搭進去。”
“還要跟著知州做事不?”王畋提醒說,“今日抓捕孫都頭,已得罪了吏部王郎中。他朝中有人自是不怕,可你我怎敢跟吏部官員結怨?”
曹元歸左思右想,猛地咬牙說道:“便是不與吏部郎中結怨,你我就能高升嗎?還不是蹉跎歲月。何妨賭一賭,徹底附了朱知州,舍命奔一個前程!”
王畋覺得此言有理,他們沒有靠山,而朱知州就是現成的靠山,於是也說:“乾了,怕個卵蛋!”
這種投靠,可不是左右搖擺,時刻留著幾分餘地。
而是徹底給朱銘當馬仔,跟朱銘綁在一條船,今後想要跳槽都困難,因為真正做事是要得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