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黃堂。
這裡雖然是知州的辦公室,但已經屬於州衙後宅,有後宅的私人門子看守。
半路收的雞鳴狗盜之徒楊樸,便做了後宅的門房保安。他按照朱銘的吩咐,隻要沒人進後宅的居住區,就睜隻眼閉隻眼不予理會。
甚至楊樸還故意打呼嚕,讓潛入者可以放心做事。
“你怎進來了?快去望風!”
“睡得熟著呢,一直打鼾,俺過來幫你。”
“這張紙給你,須用竹管筆,毛筆謄抄不好劃線。”
“這都是甚?俺怎看不懂?”
“聽說知州的父親是鼎鼎有名的道士還做了道錄院的同知,穿的是紫色道袍。知州家學淵源,想必也是會刻畫符籙的。”
“他在州衙畫符作甚?”
“俺怎知道?可能是厭勝之術。”
“厭……厭勝……俺們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不會的,快抄下來。”
“……”
兩個文吏把幾份圖表抄完,小心翼翼收入懷中然後吹滅蠟燭躡手躡腳離開。
關門之時,還用麻索做機關,將門閂自動從內裡閂好。
翌日濮州李氏家主李孝忠盯著幾份圖表一頭霧水:“連續幾日知州都在畫這些東西?”
文吏說道:“知州之父是紫衣道人他定然也會畫符籙。在下猜測,這些可能是厭勝也可能是鎮邪符。將這符籙放在黃堂,便可鎮壓邪祟。”
“胡說八道!”
李孝忠指著圖表注解說:“這些地方,寫著起盜賊、為盜者眾、澶淵之盟、熙寧變法等字樣怎麼可能會是鎮邪符籙?”
“也可能用來鎮壓盜賊的符籙。”文吏猜測道。
李孝忠揮手道:“伱領些賞錢,先回州衙吧。”
文吏鞠躬退後:“在下告退。”
這文吏去領賞錢的時候,李孝忠又把兒子和管家叫來。
管家隻掃了一眼,便說:“阿郎勿疑,此乃簡數,出自朱氏算經。犬子便在算學讀書,俺覺得稀奇,也跟著學了朱氏算經。這些表格,當從左往右看。涉及簡數的地方,都須從左往右讀。”
管家提筆,把各處都翻譯成漢字數字。
李孝忠帶著兒子研究半天,忽地歎息:“若遇天災人禍,濮州又要盜賊蜂起了。惠瞻!”
“孩兒在!”李清顧應道。
李孝忠說:“鄉間各處莊園,保甲兵操練得勤快些。咱家宅子的院牆,再加高加厚,多養幾個護院,各種兵器也要齊備。”
李清顧道:“父親未免小題大做了。”
“你懂個甚?”李孝忠說道,“近百年來,濮州李氏從不遭盜賊那是祖宗們積德闖下偌大的好名聲,便連盜賊都敬服有加。如今卻不行了鄄城縣若起盜賊,一旦賊勢做大,第一個被搶的便是俺家!”
李清顧隻能說:“孩兒照辦就是。”
李孝忠反複查看那些圖表,每次觀而細思,都能有新的感悟。
特彆是朱銘以國家和地方的大事件,注解在關鍵數據處,兩相結合之下,許多現象都能抽絲剝繭找出原因。
體悟良久,李孝忠不由感慨道:“朱銘此人腹有乾坤,若早生五十年,必為一代名臣。可惜啊,可惜,生不逢時。這個世道,便連我李家之人,都做不得賢臣,隻能攀附那奸黨。若能選擇,誰又願汙了祖宗清譽?”
李清顧道:“父親,孩兒聽說雷澤那邊,縣官正在清查錢孫兩家土地。姓朱的,會不會也在鄄城這邊方田?”
李孝忠冷笑:“鄄城知縣都換了,蔡相派人專門與他作對。沒有知縣配合,他如何在本縣方田?”
“也對。”李清顧覺得有道理。
……
黃龜年的妻子不姓馮,更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他家是真的出身貧寒,祖籍江西豐城,又遷徙到江西廬陵。黃龜年便是在廬陵出生的,幼時隨父遷徙到福建永福永泰縣。
也沒在福建置辦什麼產業,父親就一命呼呼。靠著家中僅有的積蓄,母親還要打零工,含辛茹苦將他和弟弟拉扯大,甚至窮得放棄科舉去打工養家。
幸好遇到伯樂,永福縣尉李朝旌惜其才學,不但資助黃龜年繼續讀書,而且還把女兒許配給他做妻子。
這準嶽父也是倒黴,寒窗苦讀十餘載,還沒來得及當大官,就病死在縣尉任。而且還算個清官,妻女帶著靈柩回鄉安葬,已經花掉了家中大半錢財。由於路程相隔太遠,未婚妻沒再跟黃龜年見麵,隻每年寄來一封書信。
一直蹉跎歲月,黃龜年二十三歲,李氏女二十一歲,雙雙拖成大齡未婚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