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表態,生怕惹惱了知州。
金州商賈遭受多年盤剝,已經對官府深感畏懼。在曆任知州當中,朱銘也屬於強硬派,他們哪敢公然反對?
朱銘繼續說道:“糧價肯定會漲,不能讓你們賠本。但究竟該漲多少,隨時聽候州衙命令。到時候,我每隔五天請你們商議一次。爾等也可提出意見,但聽與不聽,那是我的事情!”
“是!”眾人連忙應承。
朱銘又說:“你們都回去積攢些貨物,到了五月,共同運去襄陽出售。我會派官吏一路押貨,沿途私欄,不必課稅。”
眾人聞之大喜,他們最頭疼的,就是沿途那些非法稅卡。
金州境內,朱銘可以取締,金州境外卻管不著。但是,如果有官吏押船,非法稅卡是可以扛著不交的,大不了跟當地官府鬨得不愉快。
朱銘說道:“給伱們省了許多課稅,你們也須投桃報李,返航的時候幫官府運糧回來賑災。”
戴承嗣問道:“太守已在南方買好糧食了?”
“正要派人過去聯係。”朱銘說道。
具體做法,是提前簽訂合同,向南方糧商預購今年的新糧。不管歉收還是增收,都不改變合同價格,算是最原始的期貨交易。
北方乾旱的消息,肯定已傳到南方,今年糧食必然漲價,越早買糧價錢就越便宜。
估計,此時已經開始漲價了。
商賈們猶豫不決,朱銘這個要求,等於讓他們返航時無利可圖,免費幫著官府運送賑災糧。
“誰有異議?”朱銘掃視一圈。
眾人連忙低頭,不敢跟太守眼神接觸。
朱銘說道:“既如此,到時候隻能強征商船了。”
戴承嗣最先反應過來:“戴家願為百姓運賑災糧!”
“丁家願為百姓運賑災糧!”丁鳳年也脫口而出,他是金州首富,強征商船肯定有他的份兒。
陸陸續續有七八人表態,朱銘微笑道:“此乃義商也,等賑災結束,當立碑記名。”
此言一出,又有兩個商賈承諾幫忙運糧。
他們不是為了碑文的虛名,而是害怕自己的名字沒刻在石碑!今後朱銘想找商賈的麻煩,必然從石碑之外挑選目標。
“很好。”朱銘頗為滿意。
他沒想過所有商賈都會配合,總有許多人心存僥幸、裝傻充愣。
朱銘也不會事後報複,但有啥優惠政策,肯定先給那些碑記名之人。
南下簽署糧食期貨合同,此事須得早做安排。
最適合做這件事的,肯定是彆駕錢琛。此人本來就是江南大賈,而且多半不會趁機貪汙,讓他去預購賑災糧簡直完美。
至於巡視各縣的事情,就得因此換人了。
災荒在五月份就會出現,那個時候新稻還未收割,隻能在南方購買新麥和新粟。
麥和粟這兩種作物,宋代以前南方很少種植。
趙光義在位那會兒,出於“參植以防水旱”的目的,朝廷開始在南方推廣麥粟。種子由官府提供,從江淮調運過去,種植麥粟的頭幾年還可以免稅。
於是,南方的一些州縣,漸漸出現稻麥兩熟輪種法。
還有許多南方的旱地,開始廣泛種植麥子和粟米。
商賈們在州衙喝了一頓茶,聽候太守訓誡勉勵,心思各異的結伴離去。
丁鳳年跟戴承嗣同乘一車。
丁鳳年感慨道:“這位太守,也不好應付啊,還得破財消災才行。”
戴承嗣說:“非也,太守隻是借船,並未強索錢財。更何況,幫助官府運送賑災糧,好歹能夠獲得好名聲,為子孫攢下些福蔭。不比被那些奸官貪了強?進了貪官的口袋,連一聲響都聽不到。”
“俺也服這位太守,就怕他在金州做不長久啊!”丁鳳年憂心忡忡。
戴承嗣笑道:“去年南北各地,多有行首組織罷市者。長安、洛陽皆有罷市之舉,長安甚至罷市兩月有餘。咱們金州商人也該學學了,不能任由當官的予取予奪。朱太守即便離任了,他也定下許多規矩,今後咱們罷市就按他的規矩提出訴求。”
丁鳳年說:“難。”
戴承嗣表情變得猙獰:“俺祖父那時,家產足有三萬貫。吾與父親苦心經營,如今卻隻剩幾千貫,再這樣被盤剝下去,破家逃亡是遲早的事情。真把咱們逼急了,索性跟山中盜賊聯絡!”
丁鳳年沉默不語。
士紳商賈們離開州衙,朱銘也沒閒著,他正在給皇帝寫信。說自己這邊春旱嚴重,請求皇帝賜下一千度牒。
宋代的度牒,屬於有價證券。
首次使用度牒賑災是在宋神宗年間,從此打開潘多拉魔盒。
北宋末年,交子作廢,度牒甚至可以當做紙幣,用來交稅或者支付貨款。
元豐元年,東京城修繕城門完畢,朝廷暫時拿不出錢來,賜一千張度牒抵償工程款。
紹興二年,嶽飛請求朝廷撥款,用來發放軍餉和修築工事。趙構表示沒錢,賜給嶽飛二百張度牒……
朱銘直接向皇帝要錢賑災是不可能的,但請賜一些僧道度牒還比較容易。
反正宋徽宗打算大興道教,道士度牒賞賜得非常大方。
這玩意兒在金州賣不出高價,拿去江南出售,卻是價比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