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另外,朱熹書中的“程子曰”,被朱銘全部刪去。並非他想篡奪程頤的學術果實,而是洛學被朝廷禁了,不能講這些是程頤說的,否則分分鐘被朝廷禁止。
《大學的一經十傳,外加深層次引申闡述,放到北宋末年不啻為學術炸彈。
特彆是歸納三綱八目,並給出詳細理解,直接就為士子找到人生方向,這跟橫渠四句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綱者,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
八目者,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全文的字數不多,很快就能看完。
曾孝端讀罷全篇,再次回到三綱八目那裡,身體都在輕微發抖,瞬間有了“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感觸。
士子們把曾孝端團團圍住,腦袋湊到一起。
那種思想衝擊力,是難以名狀的。
特彆是不治《小戴禮記的人,他們就更加震撼。
這麼說吧,朱熹的《大學章句集注,不僅是程朱理學的綱領指導思想,也是程朱理學的宣傳廣告,很容易把人拉進去入夥。
張載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此四句令人熱血沸騰,但隻是口號啊,隻是給出奮鬥目標,沒有指導讀書人具體怎樣執行。
三綱八目,卻是執行準則,而且過程循序漸進。
朱銘所需要做的,就是夾帶私貨,把“道用論”扔到格物致知裡麵,把數學、物理、農學等雜學知識,變成讀書人應該且必須掌握的知識。
就算不深入研究雜學,也該懂得方法,也要知道理論聯係實際。
魏應時感慨道:“寒窗苦讀十餘載,懵懵懂懂不曉聖人言,今日方知曉道為何物!”
……
福建路,南劍州,沙縣。
鳳崗山麓,陳淵已結廬講學一年有餘。
初時沒起名字,漸漸喚作鳳崗書院。
朱銘的《大學章句疏義,開春便委托遞鋪郵寄,一直到仲夏方才送到沙縣。
幸虧陳淵極有名氣,因為鄉下不包郵,這玩意兒隻能寄到縣衙。沙縣押司專門派遣衙役,把包裹送到鳳崗書院來。
二十多個年輕士子,正在聽陳淵講學。
衙役莽莽撞撞闖進來:“陳官人,有物什寄到!”
士子們被打斷授課,臉色都不怎麼好,埋怨衙役不該此時闖入。
陳淵拆開一看,頓時欣喜,回屋取錢塞給衙役:“有勞閣下跑一趟。”
衙役得了賞錢,心情格外舒暢,點頭哈腰說:“不妨事的,給陳官人送東西,咱心裡歡喜得很。”
把衙役送走,陳淵開始書稿。
他的感受又不一樣,他是正經研習過洛學的,知道朱銘大量引用程頤思想。
但二程著作甚多,尋常門徒,很難融會貫通,更彆提歸納總結,並進行詳細闡述發展。
“三綱八目,格物致知,道用相成……”
陳淵整理衣襟,站直了往西北方指去,對自己的學生說:“金州之地,有人立道矣!”
沙縣士子張致遠問道:“請問先生,何人立道?所立何道?”
“政和五年探花朱銘,朱成功,”陳淵說道,“此人雖對外宣稱是吾弟子,但我與之亦師亦友。他以二程之言,輔以道用之論,立下儒生大道。此道一出,可傳萬世,為天下之顯學也!”
學生們震驚莫名,這話說得太大了。
陳淵把書稿遞出:“且傳閱之。”
二十多個學生,士子傳不開,便有人照著書稿朗誦。
朗讀一遍,還沒完全領會,於是再朗讀第二遍。
幾遍之後,學生們終於明白,陳淵並沒有說大話。
唐宋都有人推崇《大學,但不成係統啊,朱銘剽竊朱熹的學術,讓《大學有經有傳有注疏,從此可以單獨成書。
這篇注疏橫空出世,必然迅速傳播,隻要朝廷不強行乾預,肯定越傳越廣,三綱八目將成為所有讀書人的做人做事準則。
它太具有煽動性了,而且是對聖人之言的理解總結!
從今往後,士子就該明明德,就該親民,就該止於至善。
從今往後,士子就該格物致知,就該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它為讀書人製定了一套標準,為讀書人規劃了人生目標,大家隻要照著去做便能成為君子。
寫這篇注疏的人,會被後世儒生奉為聖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