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連續組織幾次進攻,全都一觸即潰。
半個月前,他們也曾經攻山,至少當時能堅持幾分鐘。
趙遹沉默不語,他當然知道出了啥問題。
鴛鴦陣什麼的,那隻是戰術層麵。官軍敗得那麼快,純粹屬於士氣太低,死傷幾人就能潰一大片。
特彆是成都平原的子弟兵,投軍之初士氣旺盛,許多人甚至帶著殺賊立功的想法離家。
但困守梓潼太久,一次勝仗沒打,反而丟失兩座山寨。
那些冬日受凍的鄉兵,也對子弟兵有所影響,總覺得官府做得太過分。
還有就是朱銘的檄文,很多子弟兵都知道其內容,於是產生一種複雜心理:一方麵埋怨朱銘造反,害得他們背井離鄉,家裡還因戰爭多交稅;一方麵又對朱銘報以同情,認為朱銘是在為他們仗義執言。
一句話,都不想打仗,也不敢打仗了。
趙遹擺出宋代最常用的“大陣”,也叫“中軍陣”。
這種陣法有基本套路,也能因地形而做出調整,此刻變出的就是“四門鬥底陣”。
無他,此陣最穩妥而已,且變陣簡單適合新兵。
主帥坐鎮中央,刀槍手列方陣排布四周,盾牌標槍手雜於其間,再以拒馬陳兵為陣腳。弓弩手居其後,少量騎兵也掩在陣中。
三萬多官兵,大陣布成,綿延數裡。
朱銘親率主力徐徐而來,登高望遠觀察,見官軍擺出如此謹慎陣法,也從容不迫的開始布陣。
將拒馬放在最前方,其後是四個營的步兵,平夷砲拉到前方組裝,虎蹲炮、火槍隊也上前。後續還有兩排,直接橫開排列一萬多步兵,這些步兵略微呈“v”字型。
“牝陣?”
趙遹的中軍在一座小山丘上,仔細觀察朱銘的陣法,他著實有些沒看明白。
其實啥陣都不算,就是戚繼光的三疊陣,與傳統牝陣的古怪組合。朱銘不但火器稀少,就連弓弩都少得很,無法發揮三疊陣的威力,隻能用近戰兵來彌補火力缺失。
朱銘這邊,列陣就用了幾十分鐘。
官兵一動也不動,也懶得分兵攻山,任由鄧春帶著山上精銳,下來與朱銘的主力彙合。
不是趙遹不想動,而是動不了,他害怕主動出擊,把自己的大陣跑散了!
綿延數裡的軍隊,一旦混亂起來,估計韓信再世才收得住。
趙遹就那樣擺開陣型,以靜製動,等著朱銘來打。而且,他把相對平坦的地形全占了,留給朱銘列陣的地方崎嶇不平,甚至還有好幾口大水塘夾在中間。
列陣完畢,朱銘觀察半天,沒有命令全軍上前,而是把大大小小的平夷砲推出去。
趙遹實在太“沉穩”了,陣前布置好幾重拒馬,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但估計還在局部區域撒了鐵蒺藜。
這廝把四門鬥底陣,當成烏龜陣來打。不求有功,隻求無過。
上百架平夷砲拉出去,打算先砸毀官軍陣前拒馬,能順便砸死幾個人自然最好。
而趙遹那邊,居然也推出平夷砲。
他出京之前,專門研究過平夷砲圖紙,到了梓潼立即讓工匠打造。
朱銘對此無所謂,並不後悔泄露技術。
當時需要征討蠻夷,平夷砲拉出去打仗,宇文常肯定感興趣。就算朱銘不獻給朝廷,宇文常肯定也要進獻圖紙。
真正厲害的不是兵器,而是使用兵器的人!
雙方的投石車數量差不多,官兵那邊還略多十幾架,直接演變成投石車互射大戰。
大小石塊,飛來襲去。
在經過一輪試射之後,各自調整距離。義軍依舊發射石彈,官兵那邊卻夾雜火彈。
準確來說是毒煙彈!
這玩意兒添加有火藥,其配比無法爆炸,卻能夠劇烈燃燒。又摻雜各種刺激性物質,一旦投射出去,就冒出滾滾刺鼻煙霧。
鄧夏身為炮兵指揮,見勢不妙,立即傳令民夫,脫衣撕布打濕了帶回。
幸好義軍陣中就有大水塘,炮手咳嗽著投入第二輪石彈後,一個個開始用濕布蒙著口鼻。
眼睛依舊暴露在外,泛起通紅血絲,但始終還在堅持。
平夷砲的精確度極差,雙方對轟二十多分鐘,也砸毀寥寥幾架。就是偶爾砸中炮手之後,場麵血肉模糊,讓人感到極度不適。
炮戰漸漸分出勝負,平夷砲數量更少,還被濃煙困擾的義軍獲勝。
而官兵炮手,陸陸續續就潰了!
督戰隊提刀砍殺,同時宣布厚賞,即便戰死也重重撫恤家人。但官兵炮手依舊士氣不高,被督戰隊逼回炮兵陣地後,近乎絕望般繼續投石作戰。
他們在軍中地位很低,跟雜役一個待遇,平時就沒吃飽過,如今還穿著秋天的衣服。
活著的時候,都吃不飽穿不暖,你讓他們相信死後有撫恤?
又挨一輪炮擊之後,僅僅被砸死兩人,其餘炮手就崩潰了。而且不是潰退,這次改為“潰進”,他們害怕被督戰隊砍殺竟然哭喊著朝義軍那邊奔跑。
朱銘用望遠鏡看得真切,大喜道:“好生款待敵方潰兵,抬幾口大鍋來,再弄些肉食,為他們接風洗塵!”
欺負趙遹不敢亂動軍陣,朱銘不再進攻,甚至炮擊也停止了,就在兩軍之間架鍋燒飯煮肉。
趙遹剛開始沒明白很快猜到朱銘想乾啥,大喊道:“再派炮手,砸毀那些飯鍋!”
所謂炮手,全是民夫。
平夷砲的操作太簡單,因此官兵不重視炮手,平時百般苛待,戰時隨便拉一些上去開炮。
這飯沒法煮了,炮擊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