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正在打掃戰場,各處都有俘虜被集中看押。
還有數千戰兵,追擊潰兵未歸,按時間來計算,估計都追出七八裡了。
朱銘已脫掉天王甲,不斷接收處理各種戰報,抽空問道:“閣下在想什麼?”
被臨陣俘虜的趙遹,初時失魂落魄,緩過神之後開始沉思。他回答說:“我在想,自己怎敗得那麼快。”
“想出什麼結果沒有?”朱銘問道。
趙遹說道:“數萬人的大戰,須慎之又慎,很少有主帥不經試探周旋,就直接下令全軍壓上去的。閣下敢這麼做,無非欺我難以指揮各部。全軍壓上打亂戰,賊兵亂,官兵更亂。等官兵亂起來,各部銜接不暢,閣下便率領騎兵直衝我中軍。”
“哪有恁多廢話?”朱銘好笑道,“從之前攻山,再到陣前砲戰,官兵都士氣低靡。你變陣時又生混亂,我怎會錯失良機?已經熟透的果子,站著摘、坐著摘、搭梯子摘,甚至把樹砍了再摘,能有什麼區彆嗎?”
“也對。”趙遹點頭。
白勝忽然喜滋滋跑過來:“鄭書記鄭泓清點輜重,繳獲了六十七副步人甲!”
朱銘心情大爽:“讓他妥善保管,等我論功行賞,賜給各軍將領。”
宋代的步人甲,由一千多片甲葉組成,最重的足有70斤長槍手,較輕的也有40多斤弓弩手。
趙遹心裡很不是滋味,那幾十副步人甲,是黃概在成都兵杖庫搜出的。專門揀選壯士穿戴,被趙遹安排在中軍,準備關鍵時刻投入戰鬥,作為一股奇兵抵定戰局。
結果,那些被寄予厚望的重甲戰士,麵對朱銘親率騎兵衝鋒,竟然特麼的一哄而散了!
平時頓頓吃肉厚養著,臨戰卻未對賊寇造成任何殺傷。
趙遹自言自語嘀咕道:“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朱銘說道:“你也曉得仁義不施?”
趙遹苦笑:“我身為宗室,前番立下大功,官家擢我為兵部尚書。可那童貫隨便說幾句,我也隻能請辭。宗室且如此,百姓更何堪?官家受奸臣蒙蔽,以至有今日之禍。”
“他那麼聰明,能被誰蒙蔽?”朱銘言語不屑。
趙遹默然不語。
追擊潰兵的士卒,陸陸續續押著俘虜回來。
翌日論功行賞,五十副步人甲,賞賜給大小將官。另外七副,賞賜給作戰勇猛的士卒。
還剩下十副,留著賞賜給李寶的部隊。
義軍將領官職,沿用宋代製度。
如今隻有兩個統製,分彆是張廣道和李寶。
各軍長官,稱作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
各營長官,則是指揮使、副指揮使。
領到鎧甲,將領們歡喜不已,這玩意兒可以保命啊。
特彆是本來就有鏈甲的將官,外麵再穿一身步人甲,兩層防護可以隨便衝殺。
可惜有點重,兩層甲疊加,共計八九十斤,稍輕也有六十七斤。
一具具屍體陳列在野外,俘虜們排隊來辨認。
若有鄉鄰認出,立即就地火化。
兩宋時期,是中國古代社會,火葬最為流行的朝代。
越靠近首都,火葬就越常見。
北宋的火葬盛行區,在開封與河東。而南宋的火葬盛行區,則在江浙和四川。
其原因是:人眾而地狹。
也有例外,地廣人稀的兩湖,宋代同樣流行火葬。
四川的南宋考古墓葬,火葬墓超過了80%!
一具又一具屍體,被火化之後,用死者的衣服包裹骨灰,由他們的同鄉帶回老家安葬。
這些多為踩踏致死,真正被義軍所殺的還不到15%。
逃跑飛快的黃概,已經被抓回來,而且行動比較自由。他看著焚燒骨灰的場景,歎息道:“朱賊此舉,四川定矣!”
“這般人才,奈何做賊。”趙遹連連搖頭。
他們兩個大敗,必須承擔丟失四川的罪責。
朱銘不打算殺掉,放回東京讓昏君處理。多半會被除名編管,從此老死他鄉,二人的遭遇,會讓更多忠臣寒心。
高景山藏起來不敢見人,故意避開趙遹和黃概,能瞞一時是一時,儘量不拖累家族。
火化屍體送還骨灰,這主意就是高景山出的,可獲得三大好處:
第一,防止發生瘟疫。
第二,安定俘虜之心。
第三,安撫蜀中民眾,傳播仁義名聲。
本來驚恐不安的俘虜,在得到同鄉骨灰之後,迅速就安定下來,都不想著逃跑了。
既然讓他們帶鄉鄰骨灰回家,肯定不會殺他們,而且還會予以釋放。
每天雖然吃不飽,卻乾活異常積極,義軍分配啥任務,俘虜們都搶著完成,隻求表現好些早點回家。
朱銘休整數日,便帶著全軍南下。
抵達綿州之後,立即釋放所有俘虜,並給少量糧食讓他們回鄉。
李寶帶兵原路返回,重新殺向合州、渠州,順便堵死夔州兵的後路——那些家夥已經收複巴州全境。
林衝、白祺領軍南下,攻取簡州簡陽、資陽、資州資中、內江,最終目的是拿下富順監。那裡屬於賦稅重地,周邊幾個州縣都有大量鹽井。
朱銘親率主力,直奔成都而去!
……
華陽縣郊,王氏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