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7英才進京0577英才進京→:
江西,廬陵。
一艘官船北上,載有士子二十餘人。
至南昌換大船,又有士子聚來,赴京趕考者竟有上百人,這還隻是其中一條船而已。
江西歸順大明的當月,各府縣就開始打聽科舉情況。聽說明年是新朝的第一屆禮部試,江西士子頓時就瘋狂起來,都不問具體情況便開始急著出發。
浙江和福建,情況也差不多,全都是科舉大省。
三省新舊官員壓不住民意,隻得快船加急詢問朝廷。
朱國祥和朱銘商量之後,決定同意三省舉人參加。但由於跟其他省份選拔方式不同,明年把三省考生歸為一榜,限定死三省進士的名額,免得對其他省份的舉子不公平。
眼前這艘船上,還有一位特殊人物,他並非什麼考生,而是一大群江西官員聯合舉薦的賢才。
此人名叫蕭楚,已經六十三歲,至今尚未娶妻。
他年輕時科舉落榜,之後就不再考試,一直在家鑽研學問。
術數、醫相、占卜、天文、地理、書法、繪畫、音律、方誌、劍術……無所不通,融貫百家。
宋徽宗也曾征辟過他,但蕭楚認為奸臣當道,自己做官也沒有屁用,前後三次拒絕朝廷征辟。
而今,大明新朝初立,蕭楚竟然爽快應征。
趕考士子們得知蕭楚在船上,每天輪流前來請教學問。
此時此刻,蕭楚盤腿坐於船艙,聲音低沉而緩慢:
“世人修《春秋》重傳輕經,我卻是重經而輕傳。汝等參加科考,自然經傳都該學習。但科舉是科舉,學問是學問。科舉隻在一時,學問卻在萬世……”
“真正做學問之時,不要尋章摘句,而該直指經義根本。研究《春秋》,當從書法(寫作方式)入手……”
“《春秋》以魯史為本,兼采諸國之誌,應當是史書才對,為何卻是經書呢?”
“經,常也!提挈大道,萬世不易。”
“《春秋》的那些傳,隻是緯書而已。緯書適於當時,有些東西已不合時宜。”
“隻有《春秋》的本經,其大道理永遠不會變。便如人要吃飯,從古至今皆然,這就是經書。而先秦時候吃什麼,現在又吃什麼,卻是在變的,就是緯書。”
“治國亦如此。自當秉承大道不變,其治理手段卻可千變萬化!”
“《春秋》之經義大道何在?無非‘皇極王道’四字……”
從格局上來講,蕭楚對《春秋》的理解,是比胡安國更加高明的。
胡安國喜歡尋章摘句、牽強附會,暫時還停留在術的層麵,而蕭楚已經直指春秋大道。
這位先生也屬於“遵王派”,倡導加強皇帝集權,輔佐聖君把王道傳播天下。所以遇到昏君,他堅決不接受征辟,自己的才能根本無法施展,真施展開來反而還會害了百姓。
官船從江西一直駛往東京,船上的考生聽得如癡如醉。
他們能在江西考上舉人,基本功自然紮實得很。如今再聽蕭楚講大道,一個個都受益良多,以前學的經義也融會貫通了。
“先生,諸位相公,東京到了!”官船上的差役提醒道。
蕭楚緩緩站立而起,將一把寶劍係於腰間,親傳弟子胡銓幫他背琴。
這位胡銓又是誰?
趙構稱帝之後的第一屆殿試,胡銓的策論寫了一萬多字,諷刺趙構出題隻問天道不問百姓。
胡銓做八品官的時候,因反對與金國議和,上疏大罵趙構沒資格賣國,痛斥趙構連三尺孩童都不如。
文天祥一輩子都把胡銓視為偶像!
“三十年不來東京,卻不知是否風物如故,”蕭楚下船登岸,對那些趕考士子說,“各自散去找住處吧。”
考生們在岸邊作揖拜彆,皆執以弟子禮。
身邊隻剩下胡銓,蕭楚寵溺笑道:“隨我去太平興國寺,拜訪一下友人再說。”
蕭楚一生不娶,無兒無女,已把弟子胡銓當成親兒子。
北風呼嘯,胡銓害怕老師生病,急忙去租賃驢車。
“不必,”蕭楚擺手說,“衣裳穿得夠厚了,吾非弱不禁風之人,一路步行還能觀賞汴梁景色。”
蕭楚也是練過武功的,曾仗劍遊覽半個大宋,而且嫉惡如仇經常打抱不平。
師徒倆先在城外轉了轉,胡銓問道:“相比三十年前,此時的東京如何?”
蕭楚說道:“城郭之民,沒以前那麼多,恐是經曆戰亂還未恢複。但看不到遍地乞丐,販夫走卒也頗有精神,當今天子把東京治理得不錯。”
兩人進城走了一陣,胡銓忽地肚子咕咕叫,蕭楚笑了笑便領他來到食肆。
夥計見胡銓背著書箱,又見他們沒帶任何隨從,認定是進京趕考的貧寒士子,便主動推薦一些相對便宜的食物。
蕭楚害怕弟子營養不夠,又特地加了一盤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