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銓嘖嘖感歎:“放在舊宋,哪會有這般事情?官員征收苛捐雜稅,連貪贓都不算,根本就不能論罪。”
馮澥說道:“就是因為前朝貪汙稀鬆平常,諸多官員到了新朝改不過來。即便朝廷規矩森嚴,貪汙瀆職者也遍地都是,每個月都有因貪汙而罷官者。有許多官員已在懷念舊宋了,河北山東山西那邊,甚至有官員投奔偽朝。”
“投奔金人所立的偽朝?”胡銓難以置信。
馮澥說道:“投奔偽朝的還不止一兩個,都是聽說禦史要查自己,帶著家人就畏罪潛逃了。”
蕭楚怒道:“華夷不分之輩,抓到了必須處以極刑!”
事實上,今年還有往宋徽宗那裡跑的貪官,剛跑過去不久李寶就帶兵殺去了……
師徒三人聊到半夜,中途還讓店家把飯菜送來。
馮澥走後,蕭楚麵帶笑容對胡銓說:“新朝天子如此強勢,吾等皆可有大作為也!”
並非所有官員都期待“寬仁之君”,蕭楚、胡銓這一派就喜歡強勢君主。
嚴格來講,胡安國那一派也熱衷於輔佐強勢君主。
君主不強勢,如何做聖王?
兩日之後,內官前來傳旨,帶著蕭楚前往宮中覲見。
這些征辟而來的官員,按流程都是要皇帝親自考察的。
已經一把年紀的蕭楚,顯得格外有精神,仿佛突然來了人生的第二春。
等蕭楚來到一處偏殿,發現主位坐著皇帝,旁邊那個應該是太子,客座上卻還坐著一個官員。
蕭楚闊步上前,對皇帝和太子行禮。
朱銘介紹道:“這位是胡安國,字康侯,精於《春秋》。”
“不敢稱精,”胡安國起身作揖,“愚弟胡安國,拜見師兄,吾曾求學於伊川先生。”
蕭楚從容回禮,算是認下這個師弟。
蕭楚是程頤的親傳弟子,而胡安國隻是程頤的記名弟子。
兩人除了都跟隨程頤學習,還有另外一個共同點:他們年輕時皆四處遊學,並不拘泥於一家一說,而是博采眾長之後融會貫通。
朱國祥微笑道:“老先生且坐。”
“多謝陛下!”蕭楚作揖禮拜,坦然坐下。
朱銘開門見山直接考教:“江西有六位官員,聯名薦舉閣下。就連我那嶽父,也稱閣下為大儒,稱閣下的《春秋》當世無二。”
蕭楚也是不含糊,上來就語出驚人:“聖主欲王天下,其柄有二。一曰威,二曰福。二柄舉,天下治。天子該當作威作福!”
有點意思。
朱銘笑道:“先生繼續。”
蕭楚說道:“威福者,罰賞也。一旦有失,則淪亡敗亂。”
朱銘問道:“昏君趙佶也作威作福,二柄皆在,他怎就敗亡了?”
“不然,趙佶看似作威作福,其實威福二柄俱喪。”蕭楚說道。
“請細說。”朱銘道。
蕭楚說道:“天子之威福源自何出?不外乎天時與人事……”
在蕭楚口中,天時就是當權者麵臨的內外部情況,還包含各種天災等等。而人事,則是對這些情況的協調處理,也包括政府框架、人事調動、民心士氣等等。
身為皇帝,當看清局麵、順應時勢,調動各種資源去解決問題。
“趙佶貶斥賢才、盤剝萬民,此濫威也。君子賢良不得施展其才,黎民百姓不能溫飽度日,趙佶還有何威嚴可言?”
“又大肆寵幸奸臣,溜須拍馬之流,就能身居廟堂;殺良冒功之人,也可命為將帥。此濫福也!”
“太子之兵為何能戰?賞罰分明而已。”
“作威作福,聖明之主。濫威濫福,亡國之君!”
朱銘微笑道:“先生講了這麼多,其實就賞罰分明四個字。”
蕭楚說道:“要做到賞罰分明,何其難也?一要嚴明製度;二要力行不亂。舒王當年變法,隻做到前一點,卻沒做到後一點,因此他變法失敗了。”
朱國祥讚許說:“定製度,嚴執行,此言甚佳。”
蕭楚繼續說:“如何力行而不亂呢?整頓吏治而已。身為臣子,是無法整頓吏治的,因為威福不出於其身。這個時候,就需要有聖王。聖王作威作福,隻要賞罰分明,何愁吏治不清明?”
蕭楚激動得站起來:“陛下查處貪官就做得好。依我看,流放還是太輕了,貪贓超過一千貫,就該處以死刑!”
胡安國坐在旁邊,愣愣看著自己這位師兄,猛然感覺今後的競爭壓力很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