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隻缺一套方法論。
朱國祥和朱銘帶來的物理學,正好補足了胡寅探究萬物的方法途經。
胡寅太喜歡這門學問了!
朱銘帶兵圍困東京的時候,胡寅在大宋朝廷做校書郎。他還做過洛陽府學的教授,奉命查抄學校裡的禁書,卻是沒收學生的《道用策》自己偷學。
皇帝和太子給出的知識,胡寅差不多已經學完了,接下來的東西他得自己研究。
等單擺實驗做完,胡寅寫出實驗記錄,跑去找養父說:“父親,孩兒打算辭官回鄉。”
胡安國驚道:“新朝初立,這才洪武三年春,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時候,你年紀輕輕怎會想到辭官?”
胡寅說道:“官家與太子的學問,孩兒已全部學完,並大部分進行了驗證。留在東京,也學不到什麼新東西。孩兒打算回福建老家,一邊做學問搞實驗,一邊把這些學問傳授給家鄉士子。”
“那裡有陳淵在講學,暫時還輪不到你。”胡安國說道。
胡寅又說:“那孩兒請求外放官學教授,去淮南和浙江都可以。等把學問傳播開來,再請調去彆的地方。”
胡安國問:“已經決定了?”
胡寅說道:“孩兒誌不在做官。”
胡安國歎息:“也好。為陛下與太子傳播新學問,必可獲得皇家青睞,今後你當成為一代大儒。”
“能探究萬物之理,此生足矣,能不能做大儒還在其次。”胡寅說道。
數日之後,朱國祥就收到一封奇怪的奏疏。
在戶部做小官的胡寅,請求外放做州府官學教授。而且請求三年一調任,哪個州府都可以,他要去全國各地傳播物理學。
朱國祥立即派人召見,同時還把兒子喊來。
等待之時,父子倆閒聊。
朱國祥問道:“這個胡寅,在曆史上有名嗎?”
朱銘說道:“胡家三兄弟都是大儒,這個胡寅是老大。最有名的當屬老三胡宏,湖湘學派的創始人。明末的王夫之,就是遙繼湖湘學派道統。這一派,在政治上主張抗金北伐,宣揚大複仇理論。號召改革製度,減輕人民負擔。在學術上,主張正心窮理,倡導學以致用的務實之風。還主張天理和人欲,應該是同體並存的,他們從人性的角度去闡述人欲。”
朱銘說著就笑起來:“他們的口號是‘體用合一’,跟我那個‘道用論’其實是一回事兒。”
朱國祥感慨道:“古代儒生的思想,還是百花齊放的啊,不似我以前所想的那樣都迂腐不堪。難道是明代以後,被程朱理學給束縛了?”
朱銘說道:“程朱理學不過是統治者的工具,就連程朱理學自身也被曲解篡改。它跟具體的社會環境有關,明代初年遭逢亂世、經濟衰敗、人煙稀少,而且元朝的粗放式統治讓道德崩壞、人心難聚。這種時候,就必須統一思想、加強管控。”
“等發展到弘治、正德、嘉靖的時候,社會經濟已經恢複了,生產力也有長足提升。新的社會結構和經濟環境,必然追求思想上的進步,以達到思想道德與當前社會的契合。所以明代中期,五花八門的思想又開始出現。”
“宋朝和明朝的儒學革新,其實都是這個路子。經濟繁榮、社會發展的時候,就求新求變,因為有新的階層興起。遭遇外敵、社會衰敗時,又偏向於務實。清朝屬於例外,朝廷管得太嚴,直至清末才壓不住社會思潮。”
父子倆單獨聊天的時候,習慣把旁人都支開。
太監、宮女和起居郎們,漸漸也養成了習慣,隻要皇帝和太子碰麵,這些人都自動走到幾十步外。
隨侍太監突然站在殿門口,朱國祥說道:“都進來吧。”
太監和起居郎相繼進入,接著又把胡寅帶進來。
胡寅端正作揖:“臣胡寅,拜見官家,拜見太子!”
朱國祥微笑道:“且坐。”
朱銘問道:“怎麼京官不當,卻要去州府官學做教授?”
胡寅回答:“物理、數學、天文之書,雖然已在全國各地刊發,但目前還隻能在省府和個彆富裕州府買到。且極度缺乏老師,學生隻能買書自學。臣願往偏僻州府,三年換一個地方,以儘快傳播物理學之道統。”
“大善!”朱銘讚道。
胡寅又說:“下一次科舉,物理、數學、天文題目,臣以為還是不能出得太艱深。隻考些皮毛即可,否則大量學子難以適應。想要全國舉子都精通此學,至少要二十年以上,曆次科舉考題可逐年增加難度。”
朱國祥特彆喜歡這個年輕人:“官階給伱升三級,你可自己選一個偏遠州府。”
既然胡寅選擇到全國各地做校長,那麼朱國祥也不吝嗇,直接給他升官階和漲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