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妤冊封之後,蕭司空就再也攔不住上門的人了,”呂娘子起了個頭,說的是梁玉關心的事,“此事宋郎君先前也提醒過,但是我怕梁翁不知道怎麼做。”
“怎麼?兩個小宋郎君也不知道嗎?”梁玉有點擔心了。宋奇走了,還有宋義和宋果呢?宋果說話不順溜,不是還有宋義嗎?宋義的課她是聽過的,是個明白人。
呂娘子歎氣:“他們與宋郎君能一樣嗎?宋郎君是聖人派來的,他能管得了這府中上下,他們兩個哪來這樣的權柄呢?”
對哦。
呂娘子道:“三娘,這件事情你是管不了的,得叫他們自己碰幾個釘子才能長教訓。”
“這……”
呂娘子笑了:“三娘,做人不能太貪心。你這七個哥哥,自己說,老成穩重的有幾人?揮灑自如的有幾人?心思靈動的有幾人?允文允武的又有幾人?退一步,就算這些都沒有,一點就透的有幾個呢?肯聽你的話的又有幾個呢?”
梁玉歎道:“也就大哥、二哥穩重,四哥能算半個。旁的長處,是真的沒有。在鄉下,說心眼兒活,能做個木匠、石匠,這心眼兒拿到京城來,就跟沒有一樣。就看侄兒們打小開始學,能學出個什麼樣子來吧。”
梁家擱鄉下,這一把人才足夠用了,過個二、三十年怕不是個小地主。擱京城裡來,就是給人送菜的,論人材實在數不上號。
呂娘子道:“你跟他們說,他們是聽不懂的。即使聽懂了,也未必能管得住自己。隻有自己吃了虧,知道了疼,才能記得住。”
“這也太慘了。”
“錦衣玉食,慘不慘?呼奴喚婢,慘不慘?織錦的被子、繡花的帳子,慘不慘?先生陪著、歌舞聽著,慘不慘?皇宮進著、金錢拿著,慘不慘?”
梁玉低下了頭來:“呂師,這話太紮我的心了。是啊,什麼都是有價的。呂師,咱們接著講書吧。”
“還沒說完呢,”呂娘子沒打算放過她,“三娘,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的。”
“你說。”
“提醒梁翁彆沾政事。聖人給他散官,給大郎散官,不就是不叫他們管事的嗎?”
“咳,就這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他倒是想管!”
“那不是還有嘴嗎?酒喝多了,能不跑出些什麼來嗎?隨便說一句什麼話,都能給它曲解了,三娘信不信?”
“信!”一瞬間,梁玉已經想出好幾條“曲解”來了,下舌頭唄,這個誰又不會呢?
呂娘子微笑:“該提醒還是要提醒的,提醒完了之後,聽天由命,你也問心無愧了。要是犯錯呢,還是趁現在吧,太子也算穩住了,府上犯點小錯,吃點教訓,就能謹慎一些。免得以後位高權重了,犯更大的錯。到時候就無法挽回了。”
梁玉想了想,也確實隻有這一個辦法了。因為跟梁滿倉說,有些道理是說不通的。比如蕭司空。
呂娘子話鋒一轉,又說到了梁滿倉:“三娘可知,府上有一樁隱患?”
“那是什麼?”
“在朝為官,最忌諱改換門庭。那是為人不齒的!令尊已登司空之門,隻怕日後會不好辦呐!”她知道梁玉不喜歡蕭司空、杜皇後等人,這是梁玉與梁滿倉很大的一個矛盾。
梁玉沉默了。
呂娘子見好就收,說直白一點,她現在乾的這是一件“離間骨肉”的事,可得謹慎。這是水滴石穿的慢工細活,一天天、一點點的撬,直到完全撬開。何況,她還有一個殺手鐧!
呂娘子又換了一個話題:“三娘的生日是在哪一天呢?府上的生日呢?知道京城幾門要緊的貴戚重臣的生日嗎?”
“我?哎喲,忘了過了。”梁玉生日是在三月初十,那會兒正學這學那,哪有功夫過呢?鄉下人也不咋重視生日,就看這一年全家上下沒一個過生日的就知道了。京城裡大人物的生日倒是知道的,宋奇都給準備好了,不過有他在的時候,是他用梁府的名義送——當然,梁府的交際圈還沒打開,根本就沒有什麼要送的禮。
帝後、太子、梁婕妤等人的生日,以及一些先帝們的忌日、冥誕等等,凡重要的日子,宋奇都給整理出來了。
呂娘子也沒想到梁家的生態是這樣的粗放,硬生生接上了話茬:“那明年就是及笄的歲數啦。”
“是十五,沒錯兒。”
“那三娘想過自己的婚事嗎?”
“什麼?”梁玉震驚了,“什麼婚事?”
呂娘子也驚訝了:“三娘今年都十四了,竟……”沒一點想法嗎?
梁玉畢竟是個姑娘,也有些訕訕,說:“沒、沒想過呢,先前光想著咋掙錢孝敬爹娘,上了京,事這麼多,哪想得到呀?”
呂娘子果斷地道:“那得開始想了!這是人生一件大事!多少人因此而起得意洋洋,多少人因此栽了跟頭鬱鬱而終。有兩件事,現在就要準備起來了。一、新郎何人,二、日後生活。”
梁玉尷尬了一陣兒,見呂娘子沒打趣,而是說起了正事,也不由嚴肅了起來。婚姻有多麼厲害,她是明白的,你再能乾,嫁個男人扶不起來,那也是吃苦受累的命——除非一把藥藥死了那廢物,自己再想辦法。
梁玉道:“先生有什麼可以教我的嗎?”
“我隻擔心梁翁的眼光不合三娘的意,到那個時候,三娘一定要據理力爭,不能妥協,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切記切記!三娘要先明白,哪些人對你無益,不能嫁。我就問三娘一句,蕭度如何?家世,前途,賣相都好,能行嗎?”
“不如自己先相中一個,將事情定下來。”梁玉認真地說。她和梁滿倉的眼光不一樣,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要是照梁滿倉的意見嫁個二百五,還不如自己來挑。
呂娘子大為詫異:“三娘心裡有人了?”
“還沒有,”梁玉搖搖頭,“我到現在才見過幾個人呢?都不合適。”
呂娘子實在忍不住,問道:“一個好人都沒有?”如果是袁樵的話,她覺得還是挺合適的。梁玉能乾,袁樵一家心腸都還算不錯,梁玉缺個背景,袁樵呢,缺點機會。互補,非常好的,換個人,她不知道忍不忍得住攛掇梁玉謀殺親夫。至於門戶差異,也不是沒有辦法彌補。
“好人倒是有,誰說好人就適合當丈夫呢?”梁玉還是搖搖頭,“我再想想。”
呂娘子不再追問,說起下一件事:“日後的生活,也要準備起來了。我看三娘諸事應付有方,還以為三娘早就有所規劃了呢!禦下之術,經營之道,都要知道一些的。要把自己的地盤管牢了,才能沒有後顧之憂。房裡的奴婢,更要仔細。”
凡事,有權就會有爭鬥,爭權奪利,最容易鬨翻。尤其你跟著一群心眼不夠的人在一起,他們瞧不見你做了多少事,就看見你享了多少福的時候。梁家的兒媳婦們不是惡人,但各有各的小家,這心就不齊,利益也不齊。摩擦多了,自然離心離德。
乾這個梁玉是有興趣的,笑道:“好。”
所以天下父母是最恨女兒身邊有呂娘子這麼樣的一個人的,沒事兒就勾搭得閨女想嫁人,想的還不是父母認為合適的人。不但攛掇人家閨女想婚事,呂娘子還問梁玉:“小娘子,知道陪門財嗎?”
“知道。”梁玉點點頭,這事兒挺常見的,就是她們鄉下人以前根本摸不上邊而已。要是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的,門第低的就得多出錢。她爹恐怕不大舍得。
想到這裡,梁玉又放心了,蕭度的價錢,梁滿倉是不會舍得出的。挺好的,又貴又不好使,要他乾嘛?他還不如小先生呢!哎,這麼一算小先生也不便宜呀。嘖!她在心裡又把見過的幾個人都標了個價,覺得還是小先生值這個錢,彆人的價都忒虛。又偷著樂了一把。
看她神態放鬆,呂娘子點到即止,轉而說起些家務事的管理來了。
從此,梁玉也不提進宮的事兒,一個月都沒踩宮門檻,隻在家裡讀書。另一麵,太子派人傳出話來給梁滿倉,讓梁家上下“認真讀書”,先把書讀好了再說。
梁滿倉拿到太子的命令,與捧到聖旨也是差不多的,將兒孫們拘在家裡讀書。不意過了幾天,皇帝又下了旨來,給了梁二郎、梁四郎、梁五郎幾個散官做,七、八品不等。梁家一家五個官兒,說出去也怪體麵的。
梁玉一顆心懸著,且顧不上高興,家裡當官這幾個人,都是比睜眼瞎強不了的貨,做了官就會有交際,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兒呢!
她的擔心,很快化為現實。
不是做官的幾個出事,而是梁六郎被人橫著抬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