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梁玉毫不猶豫地說,“我的錢帛細軟放在哪裡,呂師是知道的,都交給呂師去辦了。”
呂娘子頗有一種張良遇劉邦的豪情,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梁玉想了一想,又感慨:“可惜,咱們朝裡一個人也不認識,不,我認識蕭司空。他又不能幫我參我爹一本。”
呂娘子腳下一滑:“什麼?”
“是啊,找點家裡的毛病,參一參,叫國法罰一罰。用眼色教不會的,就用話來教,用話教也教不聽的就用鞭子教。一鞭子抽下來皮開肉綻打到白花花的骨頭上,疼得死去活來到死也忘不了。這樣就能治好了。他們又不謀反,隨便找個罪,不管多重,也都不會殺他們。”梁玉打從下了決心也就有了主意,不再像是聽了呂娘子說“受點教訓”之後的放縱,她開始動真格的思考了。整治自家人唄,死不了又疼得忘不掉不就得了。
梁玉一思考,呂娘子就高興:“三娘真是英明。”膽子也夠大,這就想到用官員了?
“彆誇了,我這也是沒辦法了,但凡我腦子要夠使,就能把爹勸服了。這不是不聽勸嗎?”梁玉並不高興,“總比種種過錯攢在一起,叫人一塊兒扳倒了數個幾十條罪狀罰成個死罪來得好!可惜朝裡沒人呐!呂師,你說得真對,要辦點事,還真要有權柄,能在朝上說得上話,用得了人。”
呂娘子低聲道:“這個我還真有辦法。朝裡急於上位的鑽營小人,難道就隻能讓‘不賢良’用嗎?”
“有把握嗎?”梁玉道,“要是扒出我來,那就是我吃裡扒外了。”
呂娘子驚訝地問:“三娘為什麼這麼說?鑽營小人不會為了升官裝正直君子嗎?這庵堂廟宇,道觀精舍是做什麼用的?我給三娘講佛經是為讓你與世無爭的嗎?京城裡信佛道的貴人多得是,這些僧尼道士女觀,哪家他們不進?”
“原來如此!呂師真是寶貝。”
呂娘子笑了:“三娘也要再讀幾本佛經,就可以到大些的廟宇道觀裡偶遇幾個還願聽經聽講故事的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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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庵堂裡回來,梁玉還是給家裡侄女們帶了點時興的小玩藝兒,又帶了些庵堂後山結的果子給南氏供在家裡的菩薩麵前。
南氏嗔道:“跟你說了,你是出門玩去的,不用總惦記著家裡。”
梁玉微笑道:“那哪兒成呢。阿娘,我看那處地方清淨,又涼快,夏天轉轉挺好的,嫂子們也夠忙的了,你也該歇歇了。侄女們也是,學了這些天也該鬆快鬆快了,沒道理他們爺們在外頭浪,咱們就不能出門兒。黃娘子也放她一天假,願意跟咱們玩就跟咱們玩,不願意就也家去歇一天。您看怎麼樣?”
嫂子們都是樂意的,在鄉下的時候,哪怕是去地裡送飯,也能透透氣。到京城吃穿用度高了,不能出門始終是個不足。
南氏笑道:“行,都依你。”
梁玉道:“行,那您定日子,我明天還去看看阿姐,聽聽有沒有消息。”
南氏道:“那敢情好!你阿姐在宮裡不容易,咱們這穿的戴的不都是因為她才有的嗎?該知足了!不許跟她再要東西了。”
“行,她要給,我也不攔著。”
“呸!”
梁玉從南氏那裡回房,另一個使女安兒便過來說:“小宋郎君有話傳給三娘。”宋奇是宋郎君,宋果就是小宋郎君,宋義叫做宋先生。能叫宋果一個結巴傳話過來,可見事情很重大了。
“什麼話?”
“是張單子,近來登門的人名。小宋郎君說,太雜亂了,老翁自己心亂了。宋先生會勸的,請三娘也留意。”
“知道了。”梁玉說得咬牙切齒。梁滿倉不讓她管呀,倉庫不用看了,賬也有了賬房了。得虧還沒沒收梁玉的私房錢。這點倒是一個讓人滿意的改變,梁滿倉自打昏倒之後,可能是真的覺得錢夠多了,不像先前那麼摳了。
呂娘子笑道:“這不是好事麼?三娘自己也要努力才是。”
梁玉磨了磨牙,笑道:“呂師說的對。”宋義、宋果兩個人,眼光才學都是有的,就像呂娘子說的,他們倆沒有宋奇身上那個“聖人派來”的光環,許多事情就不大好辦。
梁玉就催呂娘子:“那件事情呂師也要上心。”
呂娘子道:“放心,耽誤不了事情。”除非梁家立時造反,否則時間是足夠的。
梁玉本以為操心自家就已經夠了,常跑跑宮裡,哪怕刺了家裡的眼,也能扯虎皮做大旗,壓一壓他們的心。不意第二天到了宮裡,麻煩找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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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到宮裡的時候,淩母與淩珍珍已經在宮裡住了一夜了。到了延嘉殿沒坐多久,淩賢妃就派人來請,說自家母親和妹妹也來了,正好梁玉也來了,大家枯坐無趣,一起來打打牌、下下棋,她那兒有極好的西瓜。
梁婕妤對來者笑道:“知道了,你去回娘娘,我們收拾收拾就去。”
送走了人,一轉臉,梁婕妤就啐了一口:“不知道又要作什麼妖了!”
梁玉笑道:“阿姐會罵人了,可喜可賀。”
“呸!還不是被逼的?菩薩都要發火了!”
昭陽殿與昭慶殿早就勢如水火,梁婕妤原本寧願自己還是那個住在掖庭裡的老才人,也不想趟這渾水裡去。不想兩邊還就好拿著她的事情隔空鬥法,弄得梁婕妤苦不堪言。她一直是為兒子忍著的。現在兒子不忍了,梁婕妤心裡竟然是一種暢意。
兒子不忍了,梁婕妤也就不替兒子認慫,腰杆兒居然能挺起來了,話也能多說幾句了。不過要她當麵罵,還是罵不出來的。這不,到了昭慶殿,她還跟以前似的,老老實實跟賢妃問個好。
賢妃也笑吟吟地:“這樣才對嘛,都是親戚,要多多走動才好。三姨見過珍珍的吧?你們年輕差不多,正該一起玩。她在京裡比你長些,各處都熟,叫她給你說說哪裡好玩,哎,我們來下棋。看三姨今天手氣如何。”
梁玉直覺得賢妃今天不懷好意,這笑的跟拿著什麼把柄了似的。也就上桌來,拿了一色棋子,淩珍珍拿了另一色,才鋪開來,皇帝到了。
梁玉心說:來了。這老娘們要不是算計好了的,我把這棋盤吃了!
桓琚今天心情還算不錯,無頭公案扔給禦史台,除此而外,一切都好。太子也越來越像樣了,雖然仍然有些怯,倒是很貼心。到了昭慶殿一看,淩賢妃與梁婕妤又在一起,這是符合桓琚的設想的,他當然高興。
笑問:“玩什麼呢?”
淩賢妃道:“玩棋,聖人來嗎?”說著,拍著淩珍珍叫她讓座。
這是淩賢妃常做的事情,總是把與皇帝接觸的機會讓給彆人,桓琚覺得賢妃真是乖巧懂事。大大方方地坐下,一邊跟梁玉下棋,一邊問:“珍珍近來都乾什麼呢?”
淩母代答曰:“她就在家裡安安靜靜看個書,彈個琴。悶了就去禮個佛。丫頭悶得緊,怪沒意思的。”
桓琚笑道:“安靜有安靜的好處嘛。也不要太悶了。三姨爽朗,多與珍珍相處,叫她也開朗些。不要說我偏心,她是個極有才學的女子,對你也有好處的。”
梁玉笑道:“您說好,那一定是很好的。我明兒就去,彆嫌我麻煩才好。”
淩珍珍但笑不語。
淩賢妃道:“三姨不是跟袁家的小郎君讀過書嗎?怎麼會沒有才學呢?袁家高門大族,家學淵源,三姨太謙虛啦。少男少女該更有話說,能學得肯定多。”
【我·操·你·媽·的·蕭度!】梁玉頓時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蕭度淩珍珍,你們這對殺千刀的狗男女!有本事衝我來,敢坑我小先生,我非弄死你們不可!】才說自己能殺人,就被背後捅了一刀,梁玉的憤怒可想而知。【你們真以為我不會殺人嗎?】
心裡把房頂都炸飛了,梁玉手上一點沒抖,又下了一子:“可不敢這麼講,娘娘哪兒聽來的呀?”
淩珍珍臉上一片空白,腦子裡也被煙花炸空了,她機械地轉過頭看著母親,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了:您說要保密的!!!
這一刻,天真少女淩珍珍才知道,原來,親娘的保證也是不能信的。
打擊還沒有結束。
淩賢妃笑道:“三姨先說有沒有這回事兒,我再告訴你是誰講的。”她心頭竊喜,梁家真是個沒半分規矩的人家,“凡品”竟然一點也沒覺得不妥嗎?少男少女,也可以是孤男寡女,你們這相處,不覺得有問題嗎?這一下,蕭度辦事不牢靠、梁玉沒一點規矩,兩個就都落實了。
梁玉又下了一子,笑著扭頭看了一眼淩賢妃,又轉回去催桓琚:“該您下了。”
接著毫不在意地說:“小先生?那是蕭郎君騙來的,騙來的時候臉都氣青了。你要說這事兒,那是有的。”
說著,又下了一子,左肘支在案上,掌心上翻,笑道:“我贏了,聖人,給錢呐。”
淩珍珍死死咬住唇,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袖子支撐,整個人才沒有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