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自打投效了延嘉殿, 比什麼人都上心。梁婕妤那是什麼人呐?當年在昭慶殿伺候的時候,梁婕妤算是李吉的前輩。結果呢?梁婕妤兒子都生了,還是個宮人。要不是仁孝太子湊巧死了, 她得熬到聖人歸天、兒子開府, 才能搬出宮去當個太妃享福。李吉呢?已經混成了昭陽殿的小頭目了。
就衝這一條,李吉就有足夠的自信瞧不上梁婕妤的本事。諸葛亮本事再大, 也怕遇到個阿鬥啊!
他苦口婆心地勸梁玉:“來者不善呐!婕妤靦腆, 三姨您可不能再不當回事兒。”
梁玉道:“你真是個有心人呐。我什麼時候想得少了?”
也對,李吉放心了。
梁玉又問他宮裡有什麼新鮮消息之類,李吉將知道的都說了:“婕妤常去看淑妃娘娘,近來兩位都開朗了不少。還有豐樂郡主, 又長高了。昭慶殿裡人來人往的, 聖人也不管。徐國夫人也常到宮裡來, 聽說, 隻是在昭陽殿裡發發牢騷, 倒是很少插手宮裡的事情了。皇後娘娘管事多了起來……”
梁玉聽了一耳朵的八卦, 也知道了賢妃近來將這個“賢”字做得越發的名實相符了。
兩人一氣說到了延嘉殿,一腳踩在台階上, 梁玉忽然問道:“你花了多少錢?”
李吉彎著腰:“不值什麼。”
梁玉停住了腳步,問道:“我聽說,有些人會在宮外置宅子, 你有宅子嗎?”
李吉陪笑道:“是有所小宅。”
“在什麼地方?裡麵的人信得過嗎?”
李吉道:“瞧您說的, 奴婢們十天半月不回去一趟……”
梁玉想了想, 道:“隻要沒人昧了你的錢, 就行。”說完,拍拍李吉的肩膀,進殿去了。李吉低著頭,樣子恭順極了,衝下的臉上卻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延嘉殿比前番見過的又變了個樣子,帳幔都換了更厚實的,清涼的擺設也都撤了。梁婕妤與眾宮人的衣裳都換了,清涼的夏裝變成了略厚實的秋裝。梁玉一進門,抽抽鼻子,讚道:“這燒的什麼香?好聞!”
梁婕妤在殿裡,君華陪著,聽妹妹一開口就又操心上了:“你還不知道香料嗎?先生沒教你合香?你成天都學了些什麼呀?”
梁玉扳著指頭算了算,這些東西都不知道排到猴年馬月了,香料就隻認得出家裡燒過的。就說:“我頭一樣讀書識字,第二樣學管家理事,第三樣是各種遊戲,彆的東西都先放放吧。又不當吃,又不當喝。”
梁婕妤道:“那你回去對先生講,這個也要懂的!你給我聽好了,下回再來,我是要考的!”
“哎喲,我好怕呀!阿姐好凶~”梁玉往後跳了半步。
梁婕妤瞪了她一眼:“越來越淘氣了。過來坐。”
梁玉不客氣地與她對座,看茶具都換了,順口說:“君華臉色不大好,是累著了嗎?”
君華低聲道:“勞三姨過問,換季有些不服罷了。”
梁婕妤道:“我才問她來著,也不說。”
君華笑笑,欠身退到梁婕妤的身後。
梁婕妤問妹妹:“說吧,又有什麼事啦?總不會是因為想我了吧?我算看明白了,你每回來,必是因為有事的。”
梁玉伸出手來,捧著梁婕妤的臉左轉右轉:“這是我姐姐呀,怎麼如今這麼會說話了呢?”
梁婕妤拍下妹妹的爪子,猶覺不解恨,在她腦門兒上又拍了一巴掌:“你這張嘴,還真是討厭!”
梁玉見姐姐更開朗了,心底高興要命,衝她一吐舌頭:“略略略。”
姐妹倆笑鬨了一陣兒,梁玉先跟梁婕妤說點家常:“阿姐這裡換陳設了?家裡也換了,就昨天,要不是呂師提醒,我連換季要做新衣裳都要錯過了。昨天亂了半天,才將換季的事情給定下了。”
“那是,在鄉下的時候哪有這麼多講究呢?也就是到了這裡才……”梁婕妤感慨,“哎……唔,都說你明白,我倒有件事兒,你給我想想。”
梁婕妤自己也沒幾個心腹,除了李吉、君華,她還有從掖庭帶來的仨瓜倆棗,都還不如李吉、君華明白。兒子那裡又想叫他心煩,梁婕妤就將賢妃示好的事情說給妹妹聽:“賢妃娘娘這兩天更照顧我了。”
梁玉摸摸鼻子,問道:“那皇後娘娘呢?”
說到皇後,梁婕妤的感慨多了,口氣卻沒有那麼熱切了:“依舊是那個樣子吧。”自己身份變了,就更能看清楚杜皇後。聖人哪是娶皇後呢?簡直是娶個牌坊。她的愛也不濃、恨也不烈,對你好也不過如此,對你壞也就是那樣。
梁婕妤又補充了一句:“缺點活人氣。”
梁玉想了想,杜皇後母女倆還是老樣子倒是很正常,人家本來就是高高在上的,繼續不冷不熱,也是情理之中。倒是淩賢妃,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她變了幾變呀?光梁玉見到的,她就從賣好變成踩一腳,又變成不搭理,現在呢?又開始賣好了。
她這是當彆人是死人?就由著她擺布了?【不過落到昭陽殿母女的眼裡就……】
梁玉道:“你還跟淑妃娘娘多處處唄。阿鸞多麼好的一個小姑娘,看著也舒心不是?有事跟淑妃娘娘請教請教,不比自己瞎琢磨強?”
梁婕妤道:“那是當然啦,阿鸞真是可人疼。三郎小的時候,我沒本事疼他,現今他長大了,我也幫不上他什麼忙,就多照看照看阿鸞。仁孝太子在的時候,就對三郎不錯,如今咱們也該還這份人情。明天我就請教淑妃娘娘去。”
梁玉的腦子轉得飛快,梁婕妤說話的功夫,她把淩賢妃近來的表現又給過了一回,再想一想淩家的做派,心道,想坑我們?豈能叫你如願?等我回頭就去找大長公主。找徐國夫人是沒用的,她要記恨了,講理也白搭,不如請能壓得住徐國夫人的人,比如大長公主的那位駙馬——蕭司空。這樣梁婕妤才不至於受夾板氣!
說曹操曹操到,姐妹倆這裡說著淩賢妃,淩賢妃就跟桓琚兩個人殺到了。
梁婕妤與梁玉對望一眼,梁玉飛快地問梁婕妤:“阿姐,聖人經常來看你?”
梁婕妤搖搖頭:“並沒有呀。”她一向不得寵,做了婕妤也隻是待遇變優厚了。桓琚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他還是跟淩賢妃混在一起的時候居多。
那就是淩賢妃把人引過來的了?梁玉眨眨眼睛。
桓琚的興致很高,看得出來被淩賢妃哄得很高興。淩賢妃也是一臉的歡喜,進了門就說:“梁姐姐,我們看你來啦。喲,三姨也在嗎?好些日子不見,真叫人想你。”
論起笑來,梁玉從沒怕過誰,也笑得甜得要命:“賢妃娘娘!”
桓琚假意生氣:“我呢?就看著她了嗎?”
“您又不是美人兒,看您乾嘛呀?”
被嫌棄了,桓琚也不惱,笑指著她:“越來越淘氣了!”
梁婕妤給這兩人讓了上座,拉著妹妹坐在下麵陪著:“看看,我說你淘氣你不聽。現在好了,聖人也說了,你可斯文些吧。”
梁玉扮了個鬼臉,將桓琚和淩賢妃都逗笑了。淩賢妃笑道:“看三姨這麼開心,想是有好消息?”
如果隻有桓琚,梁玉一準就說已經去過袁府了,見過了哪些人。淩賢妃在這裡,她就怕淩賢妃給袁家記小賬,乾脆拿自己家說事:“是呢,阿爹總算寫完悔過書了,不用看他愁眉苦臉的了。”
淩賢妃嗔著推了桓琚一把:“聖人,您看,您就饒了梁翁吧。您這一怒,家裡都過不安生,忍心嗎?”
桓琚道:“哦,那們悔過書倒是交上來了,我還沒看呢。”
淩賢妃道:“那就看看得啦,也不是什麼大錯。您看,舍得三姨跟著擔心嗎?”
梁玉與淩賢妃看了個對眼,兩人都不傻,更知道對方也不算傻,梁玉衝淩賢妃一笑。淩賢妃又搖桓琚,桓琚是想兩家和睦的,梁滿倉這回教訓也吃夠了,做個順水人情,使兩家更和睦,豈不更好?
就說:“晃暈了晃暈了,饒過他啦。”
梁玉不點都透的人,起來端端正正給淩賢妃屈了屈膝:“謝賢妃娘娘。”
一抬頭,兩人又看了個對眼。淩賢妃心說,你果然是什麼都明白,那該知道我是賣好了。梁玉又多低了一回頭,淩賢妃心裡高興:開了個好頭!
淩賢妃對梁氏的策略,經過了挑撥利用—排擠—無視,終於確定了最終方案——聯梁抗杜。她有把握能夠說服梁氏姐妹,加入到對抗杜皇後的事業中來。隻要姐妹倆不是死腦筋,就能看明白,她能夠幫梁家,杜皇後不願意也幫不到梁家。
桓琚又說:“那我呢?不是美人就不謝了?”說著,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臉。
梁玉站著,就不肯屈膝,掩口直笑:“罰也是您,饒也是您,罰時謝過一回了,饒了就不謝了。”說完,又認認真真行了個禮。
桓琚問道:“這又是什麼?”
“您要不罰,阿爹就不會急著自己學認字。彆的不謝,也得謝這個。您不知道,他剛自己寫的時候,不會寫的就畫圈兒,我一看,這是往紙上灑了一把錢,滿張都是圓圈兒。虧得又找了文書和先生,挨個兒教的字。湊成了一篇。至少這一篇字,算是認得了。”
她說得又清楚又有趣,桓琚一想滿張圈圈,也笑了:“他就是吃了不讀書的虧。讀書才能明理!”越看梁玉,越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
梁玉本來打算提一提淩珍珍的,現在也不提了,假裝是回應淩賢妃剛才的示好。她看清淩賢妃的意思了,不就是拉著自家,孤立杜皇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