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母從兒子回家、問明情況、鎮壓家內、進宮哭訴到回家,過去大半天了,還下了雪,禮物也準備不足。第二天一早,淩慶就告了個假,把淩光上半身扒了個精光,兩手捆在前麵,三根柴火捆在背後。先把淩光身上抽出幾道血痕,淩慶牽著捆兒子的繩子,去梁家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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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滿倉壓根沒有想到淩慶會主動登他的門,還是押著淩慶道歉來。跑到彆人壽宴上掀桌,擱村裡得結兩、三輩子的仇。考慮到梁家和淩家早就是不共戴天,多這一件事不多、少這一件事不少。梁滿倉當然生氣,看在兒子們的官兒恢複了的份上,他也忍了。
【行,你能,你全家都能。你們背後有聖人撐腰,誰都不放在眼裡。你們等著,有你們哭的那一天。】
帶著這樣的心情,梁滿倉一夜睡得一點也不安穩,第二天很早就起來了。
梁府第一個發現情況不對頭的是出門買菜的采買,采買的好差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梁府兩個采買,其中一個就是王管事的親兒子王吉利,坊門一開,他就帶人往東市去,轉上大街,發現路人都往一個方向望去。王吉利也生出點好奇心來,往熱鬨的地方走了一段,就聽到有人議論。
一聽之下,這還得了?菜也不買了,帶來搬菜的人、車、筐都丟了,兩條倒風火輪一樣的往回跑。
門上認得他,見了笑道:“吉利哥,你怎麼跟得這麼快?後頭有狼?”
“比狼還嚇人哩!”王吉利扔下一句話,跑去找他爹。王管家看兒子這不穩重的樣子就生氣:“著急忙慌的你要乾什麼?”王吉利扶著膝蓋:“阿、阿爹!淩、淩……淩家來人了。”
“來就來,他們不該來嗎?我去門上……”
王吉利一把拉住父親的袖子:“不、不能去!”他終於緩過氣來,將看到的說給王管家聽。
王管家聽完了叫一聲:“我的親娘哎!”丟下兒子去找梁玉。
梁玉已梳洗完了,準備去吃早飯,院門口遇到了王管家。如此這般一講,梁玉提起裙子來就跑到上房去,站在門外叫道:“阿爹,快,把哥哥、侄子們都叫起來出門去。”
“乾啥?”梁滿倉走了出來。
梁玉道:“他們開始不要臉了。淩慶,就是賢妃她爹,把賢妃她哥哥捆了來給咱家賠禮呢。”
梁滿倉樂了:“咋?他們想起來乾人事兒了?”
“呸!來坑你的!想賠禮怎麼不能賠?扒光了兒子,帶上柴火,叫你打,這不是顯得他講理你霸道嗎?那就是阿姐和太子小心眼會報複,報複賢妃。那可是聖人的心肝寶貝兒!”哪怕淩慶不是這樣想的,也得給他做成這樣。穆士熙都能賴在京裡一個月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發生?
梁滿倉聽完就說:“走!老王,把那幾個兔崽子都給我叫起來!”
梁玉道:“可得好好講……”
“我還用你教?你跟你娘、你嫂子們,也準備好……”
“我得被您鎖起來,嫌我多事兒。您叫聖人教訓了,得膽子小點兒。”
能養出梁玉這樣的性情來,梁滿倉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一把將女兒往西院方向一推:“那你還不去把你鎖了?”
梁玉匆忙下令,女人孩子不許出去看,奴婢們會哭的就在院子裡哭,哭得好的有賞。反身進了自己的院落,讓南氏在外麵上了一把鎖。
淩慶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女兒做了賢妃之後,他最要的就是臉麵。今天臉也不要了,把兒子上衣扒了遊了一回街。
梁滿倉應付京城複雜的局勢差了道行,應付淩家這個陣仗倒是不怯場。把兒孫轟起來,領著大大小小一群姓梁的,開了大門上了街,在巷口遇到了淩家父子。他沒見過淩慶,被剝去了上衣的淩光卻是認得的,淩慶父子倆五官有幾分相似,不用問了,就是他們了!
“啪”梁滿倉乾脆利落的跪下了!
“劈哩啪啦”身後兒子孫子也跟著麻溜的跪下了!
“嗡~”圍觀者嘩然!
淩慶趕緊拽著繩子跑過來,梁滿倉得閨女提醒才知道這出戲唱的是什麼調,淩慶一看梁滿倉就知道得照哪個譜來。兩群人遙遙相對拜堂是不像話的,得走得很近,近到能把兒子背上的柴火抽出來交到梁滿倉的手裡。
淩慶儘了全力跑到梁滿倉的跟前,梁滿倉“嗷”一聲就哭了,嚎得聲聞八裡:“您就饒了我們吧!”淩慶當年歌能穿雲,後來不練嗓子了,聲音就比不上梁滿倉充滿了爆發力的粗獷。
比不起不要臉的道行,梁滿倉是梁玉的親爹。嚎一聲之後接著磕頭:“你兒子昨天掀了我的壽宴,我可啥都沒說啊!你們咋今天還來呢?”
淩慶一扯繩子,跟兒子兩個人在梁滿倉哭嚎的時候也跪下了:“梁翁,我教子無方啊!”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淩慶估計錯誤,就帶了一個兒子來,梁滿倉滴哩嗒啦拖了兩打兒孫。梁大郎素來以長子自居,一定要給親爹撐起場麵來,也哭嚎:“妹子年輕去宮裡告狀,是她不懂事兒,我們已經把她關起來了!您高抬貴手!”梁大郎一嚎,他的兒子也哭了。梁二郎看大哥嚎,仰麵張大了口:“給條活路吧!咱怕了你們還不行嗎?”
梁家在村裡無人能惹,打群架一窩蜂的上。到了京城不興這麼簡單粗暴的打法,可憋屈太久了,好容易撈到了個可以使勁兒撒潑的機會,一個比一個能哭,一個賽一個的聲高。梁家住的長樂坊本是一個官宦人家聚集的地方,說出去也是繁華體麵的,今天被這兩家“外戚”一鬨,竟比東西兩市還要熱鬨。凡路過長樂坊的人都往長樂坊擠來看熱鬨。
兒孫哭了一陣,梁滿倉“吧唧”一下,一頭栽地上了。梁六郎大叫一聲:“爹嚇昏過去了!”梁大郎弟兄幾個一擁而上,把親爹抬起,腳底生風,把梁滿倉抬回了梁府。留下淩家父子被一乾人等指指點點的圍觀,淩慶麵皮脹紫,沒想到世上還有比自己不要臉的人。淩光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淩慶一個激零,看都不看兒子一眼,他也一頭栽了下去。
淩光也嚎一聲:“阿爹!”又罵跟來的仆役,“你們就看著?快些把阿爹護送回府,請個郎中!”
此時桓琚與他所有的重臣都不知道,長樂坊裡正上演著一出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鬨劇,他們正專心鬨著自己心中重要的事情。而京城裡的升鬥小民們則在這個時候,將長樂坊的一場鬨劇傳得沸沸揚揚。
京城很久沒有這樣的大笑話可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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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大長公主笑得不帶換氣的,邊笑邊捶手邊的小案,“虧他們做得出來!”
“阿娘。”留著短髭須的男子低低喚了一聲,口氣帶著薄責。
大長公主揉著心口,帶笑說:“哎喲,我們阿姣生氣了。”
“阿姣”整個頭都紅了:“阿娘!”
大長公主的長子蕭禮,極得父母重視。他是大長公主生下來的第一個孩子,才生下來的時候看起來瘦且體弱,將父母嚇得夠嗆,為了將他順順利利的養大,什麼辦法都想了。其中就包括了給兒子取個女孩兒名字——阿姣。
直到蕭禮長過了七歲,才徹底脫離了女裝,有了正式的名字。大長公主養活了這個寶貝兒子,付出得太多,愈發珍惜,阿姣這個小名也就一直保留了下來。
蕭禮早些時候被父親調到了京裡,今天蕭司空上朝去了,他卻請了個假打算把家裡好好理出個頭緒來。三郎知好色而慕少艾,並不是不可饒恕的大罪,打來打去,三打兩打將他打得越發珍惜與淩氏的情愛,豈不是自找麻煩?應該與他交心。三郎心裡,父母還是最重要的、蕭家還是排在前麵的。二郎就輕浮可惡了,這才是需要打的。
蕭禮原想要調-教的是兩個弟弟,大長公主聽了梁、淩兩家的笑話之後笑成這樣,蕭禮就知道,根子還是親娘這裡。勸一個大長公主收斂?其中的難度讓蕭禮心累不已。大長公主寵愛小兒子,但是肯聽大兒子勸那麼幾句,也收斂了笑,對蕭禮道:“你沒看出來嗎?這群裝腔作勢的賤人遇到對手了。哎喲,梁家真是寶貝。”
蕭禮不滿地道:“阿娘以為梁氏做得好?這要太子殿下如何自處?使淩氏居於士人之上,已是禮樂崩壞。梁氏還……”
大長公主滿眼慈愛地看著長子:“你呀~我就是把你養得太好啦,眼裡揉不得一點的沙了,見不得一點的不好。世上醃臢的事情那麼多,不是你能看明白的。你看,今天梁滿要是不這麼乾,就讓淩慶進了他的門,接下來會怎麼樣?彆人我不知道,如果我要害三郎,一定會散布流言說梁滿驕橫,聖人還在就這樣威逼賢妃的父兄,一旦……”
“阿娘!”蕭禮低聲喝止了大長公主,出了一口氣道,“我想求見聖人,請罪。”
“你……”
“阿娘,聖人的耐心一向很好的,不動手不是不憤怒啊。他上一次有這樣的耐心,還是翦除太尉羽翼的時候吧?那一次他耐心地等了五年,現在他隻等了一個月。”
大長公主眼神凜冽:“你是說?”
蕭禮道:“一個月比五年,差得太遠了,小懲大誡免不了,情份還是會有的。這隻是兒子的淺見,如果驚到了阿娘,就是兒子的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