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奇開始遊說:“聖人,兩家必須和睦,然而兩家現在都進退失據、過於浮誇了。放任下去必應其一,那就不是百姓無知而是早有讖語了。梁滿一個鄉下老農,臣請去為聖人分憂。淩慶麼……臣官不過六品,年不過三十,不敢托大。”
桓琚讚道:“卿誠乾材也!”馬上厚加賞賜,讓他去梁府善後。
宋奇出去、蕭禮進去,兩人擦肩而過,宋奇禮貌地微笑點頭。心道:他來做甚?
蕭禮進了兩儀殿,桓琚氣正不順,不冷不熱地看著這個表弟。他們年輕的時候感情是不錯的,蕭禮還穿裙子叫阿姣的時候,先帝與大長公主打趣,說兩人再合適不過,不如成親算了,免得東挑西選找不到合適的娘子給桓琚。
然後先帝就讓桓琚跟杜家女兒成婚了。
蕭禮舞拜畢,桓琚也賜了座,低聲道:“咱們兩年沒見了吧?”
“是,去年臣父不令臣回京。”
桓琚冷笑一聲:“就他講究多。”
“隻有怕講究少的,哪有嫌講究多的呢?即使如臣父這般,也有講究不到的,終究讓二郎闖了禍。聖人,您的處罰不公呀,淩光免職,臣弟也該免職。”
還是阿姣可人。蕭家就隻有這一個讓人愛的了。
桓琚放緩了聲音:“是淩光無知。”
蕭禮搖搖頭:“淩光不是什麼才子,逼他出醜就是不對。臣弟有失厚道,不是君子的作派。”
“那什麼是小人呢?”
“臣學君子還來不及,何必管小人?”
“阿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狡猾了?”
蕭禮的頭一天之內紅了第三次,羞惱地道:“聖人!”
“表兄,就是表兄。”
蕭禮笑笑:“好,表兄,你不公平。”
桓琚道:“當心二郎怨你!他呀,就是太淘氣,從小淘氣到大。你看看他,乾的那叫什麼事?我把梁家調-教出來費了多大的功夫,禦史的諫表燒了都夠取暖了。梁滿才像了點樣子,他給弄回去了。就在剛才……”
桓琚絮絮叨叨,皇帝慘呐,說心裡話都得挑人。好容易遇到了表弟,他的苦水就往外倒了,將宋奇說的話添油加醒給蕭禮講了——不知不覺之中他受了宋奇的影響。蕭禮皺眉道:“淩氏父子確實浮誇了,該改一改登台的習性。這更是聖人不對,想得到讓梁氏讀書,為何不令淩氏讀書?還有梁滿,他不是怕淩慶,是怕您,聖人嚇他嚇得狠了。”
紀申先陰了一把、宋奇又陰了一大把,蕭禮把整件事給兜圓了。
他一本正經的批判桓琚,桓琚也不生氣,反而讚同地說:“是我思慮不周。淩氏還是膽小一點的好。”
蕭禮道:“二郎也該膽小一點的好。”
桓琚道:“你是他大哥,愛怎麼管教就怎麼管教,大哥的威嚴是自己立起來的,彆找我。”
“你不是表兄嗎?”
“去去去。”
蕭禮道:“是表兄就要答應我,以後二郎再有不妥,不可偏袒他。都說慣子如殺子,對臣下也是這個道理。請嚴懲。”
桓琚感動地握著蕭禮的手:“還是阿姣好啊!”
蕭禮麵無表情地抽回了手,冷冷地瞪了表兄一眼:“臣告退!”
桓琚放聲大笑,對程為一道:“還是你去一趟司空府,告訴阿姣,二郎隨他管教,要是公主和司空責怪他,隻管來找我。”
程為一感慨道:“聖人總算是笑啦。”
桓琚道:“能笑,誰樂意哭呢?能高高興興的,誰樂意怒發衝冠?能海清河晏,誰想伏屍百萬,流血飄杵?但願阿姣不要讓我失望啊。”
程為一領了旨,追著蕭禮前後腳進了司空府,傳完了桓琚要他管教弟弟的話,又私下對蕭禮道:“蕭刺史,聖人還有一句話,老奴以為還是告訴刺史更好——聖人說,但願阿姣不要讓我失望。”
蕭禮人如其名,一派禮貌地道:“多謝。”
目送程為一出府,反常沉默的大長公主道:“還真叫你說著了。”
蕭禮笑道:“阿娘,您看,退一步海闊天空。”
“明白啦,你阿爹回來我打也要把他打服!”
【這個就不用對兒子講了吧?】蕭禮腹誹母親,歎道:“但願梁家不要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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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可老實了!
梁滿倉被抬進南氏臥房,梁家兒孫把床前擠得滿滿當當的,外人都插不進腳去。梁滿倉悄悄睜開一隻眼,發現屋裡都是自己人,馬上詐屍:“他們都走了嗎?”
梁大郎啞著嗓子道:“門都關了。”
梁滿倉一個骨碌坐了起來,雙腿一盤指指點點:“都老實點兒。哎,給宋郎君送個信兒,問問咱接下來咋辦。他娘的,請人吃酒還請錯了?都散了,除了買菜的,誰都不許出門兒,都給老子讀書去。誰讀不出來,我打死他。”他看明白讀書的用處了,哪怕做了官兒,要是大字不識、背不出書,都要被人欺負。
兒孫一哄而散。梁八郎落在最後:“阿爹,那妹妹咋辦?”
“轟!”妹妹越獄了。
梁八郎默默地閉了嘴,沿著牆根子溜了。
梁玉房裡大小八個丫頭,外加一個呂娘子,雖是女流卻都是年輕有力,抬起條板凳,把院門給撞開了。
南氏罵一聲:“急性子的丫頭。”
梁玉已經闖了進來,問道:“都打發走了?”
梁滿倉一邊喝水一邊說:“走了。我叫你大哥請宋郎君了,他一準有主意的。”
“哦,那你們聊,對了,派個人到外麵找木匠修門啊,不用瞞著,就說是我撞壞了的。王吉利今天立了一大功……”
“要賞誰你就去辦嘛,啥都要我說,養你乾啥的?”
“行,那行,我還得準備點值錢的禮,去淩家給你們賠禮道歉。”
“啥?!”梁滿倉不乾了,“還賠禮?還要花錢?”
“對呀,淩家這回丟了個大醜,咱不得給他們轉個麵子嗎?”當然啦,淩家會不會因此被氣死,她就不管了。氣死了更好,不死,那就再加把勁兒氣唄。
“跟誰不知道他想生吞了咱似的。”
“誰知道了,咱也不能知道。”
“去去去去!”
“去啥呀?我已經派人告訴宋郎君了,他這會兒恐怕已經從宮裡出來了。等他出來了,我再出門去才對。”
梁玉就在南氏房裡坐下了,翻著《蓮華經》給南氏講經。南氏聽正經的經文得頭昏,對於頭尾夾帶的一些因果報應的小故事倒聽得津津有味,催促道:“你把那個畫上的福報故事給我講來聽。”
講不兩頁,宋奇就來了。梁玉落落大方地將書放回原處,親自將他接了過來見梁滿倉。梁滿倉不好意思地說:“宋郎君,我正暈著咱就不去書房了啊。”
宋奇笑道:“梁翁想去書房,明天開始宋某一定奉陪。”將入宮的事講了,梁滿倉隻聽懂了個“聖人沒怪我”,梁玉倒聽明白了八、九分。笑吟吟地將一杯冷茶遞給宋奇:“宋郎君,我才撞破了院門,這就去淩府陪禮。這個您拿著,咱家的秘,昏倒的人呀先不請大夫,潑盆冷水,不醒再請。”
梁滿倉罵道:“消遣你老子哩!”
梁玉笑吟吟地出去了,先找王管事,讓他叫王吉利來領賞。王吉利累出來的一身汗都乾了,心又被金錢焐得滾燙,叩頭道:“小人一定為三娘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梁玉笑道:“哎喲,你用詞兒真好,讀書啦?讀書挺好的,接著讀,快起來吧。老王,咱們去庫裡?”
王管家也笑道:“三娘這邊請。三娘,這時節登淩家的門,恐怕不大妥當吧?萬一他們給你閉門羹吃,又或者也來個跪迎呢?淩家的出身三娘也知道的,什麼下作的事情做不出來呢?”
才坑了淩家一把的梁玉毫不愧疚地說:“下作?他下作他的,咱得講理不是?快著些,揀貴的!”
梁玉拖著一車禮物堵到了淩府的門口,淩家很是意外——淩慶父子回來了,跟淩母說了情況,讓才從宮裡回來沒多久的淩母趕緊進宮找淩賢妃。此時淩母已經離開家,淩慶很擔心,淩家哪一個女人能應付得了這個“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