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要變天了(2 / 2)

長命女 我想吃肉 11918 字 9個月前

一旁掃地的張婆子拄著掃帚,笑道:“一看就是年輕人,這春天的雨呐,在京城是下不久的。我活了五十歲,連著下的春雨也隻遇到過兩、三回。”

桃枝放心了,進屋給張婆子倒了碗蜜水請她喝。

梁玉與呂娘子在書房裡讀書,呂娘子照本宣科地給她講《尚書》,原文不長,注釋卻老多。待呂娘子念完,梁玉道:“要不是先讀史,聽這個不但費力,還容易想錯。”

呂娘子問道:“三娘又有何高見?”

“哪是什麼高見呀。你看這些帝王說得都那麼的不是人話,要是我沒讀史先看他們說的這些個,一準兒當他們是騙子。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麼再看他們說的,就知道他們真是騙子。”

呂娘子捶桌而笑:“不錯,不錯,此騙非彼騙。”

笑了一陣,梁玉問道:“今天的邸報送來了嗎?”

呂娘子道:“還要稍等一下。”

邸報是史誌遠在門外遞進來的,桂枝接著邸報的時候,史誌遠還額外說了一句:“有勞小娘子對煉師稟報一聲,就說學生史誌遠在外麵聽候吩咐。”

桂枝笑道:“先生不如去老君殿西廂裡等著,站這裡多累呀?三娘來了也一準這麼講。”

“嘿嘿,要等的,要等的。”

邸報上一句也沒有提失火和穆士熙的事情,梁玉對呂娘子道:“那咱們去聽聽史先生怎麼說?”

呂娘子道:“我隻怕他沉不住氣,又要生事,如今咱們隻管看戲就好了。”

梁玉道:“先聽聽他要說什麼吧,他到現在還沒冷靜下來呢。”

西廂裡,一如呂娘子所料,史誌遠又提出了一個建議:“攪了煉師的生日,是學生有失計較。”

梁玉笑道:“這有什麼?生日年年有,機會卻不是時時都在的。”

史誌遠道:“學生心中有愧,回去將煉師的生日想了又想……這個……發現一件事情。煉師雖與眾夫人相好,但是在京城,您還算不得一流的人物。”說完低下了頭,等梁玉反應。

梁玉也沒有生氣:“這個我當然知道。”

“不,學生的意思是,您交往的這些人也都算不得第一流的,京城第一流的,朝臣裡數蕭司空,外戚裡得推杜皇後家。這兩家人家,一家您得上趕著去巴結,另一位,以學生看,蕭家還要霸道,上門都是自討沒趣兒。您說是也不是?”

這還用說嗎?蕭司空看不起梁家呢,還能給指點指點安排安排。徐國夫人是薅了她去昭陽殿磕頭。

梁玉道:“先生想要說的是什麼呢?”

“不與他們平輩論交,您就算不得在京城站住了腳。”

梁玉笑道:“誰要與他們論個什麼‘交’?先生,要做第一流,隻有一個條件——自己就是第一流,旁的都是虛的。他要接納我,自然是好的,不接納的,哈,那他就瞪眼生氣去吧,氣壞了我是不賠的。”

史誌遠道:“不不不,煉師,接納當然是好的,不接納您也做得第一流,隻要踩下第一流。”

【果然是個閒不住的。】

“先生的意思是?”

“趁他病,要他命!”史誌遠果斷地道,“穆士熙的事情翻出來,賢妃不能成事,那還要杜皇後乾什麼?您該是名正言順的‘三姨’。”

梁玉道:“聖人已經動手了。聖人做事,我們就不必再畫蛇添足了。先生,咱們先把書場搭起來,認認真真說它幾天書吧,朝廷大事與我一個傻吃傻玩的鄉下丫頭有什麼關係?我算哪根蔥?稍安毋躁,且等消息,看聖人派誰去審這個案子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她都不算根蔥了,那自己算什麼?史誌遠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渾身一陣冰涼,抬起右手猛地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右臉上火辣辣的,覺得隻有一邊臉辣著不對稱,又抬起左手照左臉依樣來了一下。這下對稱了,兩臉火熱,腦子卻清醒了。

梁玉與呂娘子都驚得站了起來,梁玉道:“先生這是怎麼了?”

史誌遠抬起頭來,誠懇地道:“多謝煉師提醒,是史某急進狂躁了。我蹉跎二十年,太急了,太急了,這樣不好,不好。”

梁玉道:“我心裡也急,可是先前有人告訴我,越人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聖人翦除太尉用了五年,我就不敢急了。”

“是。”

“但是先生不行,你要是個薑太公,還有幾十年好活,要是個郭奉孝,墳上的樹都能做扁擔了。不能耽誤了你,所以呢,先生現在要辦另外一件事。”

“但憑煉師吩咐。”

“想一想如果見了聖人,你該怎麼講。”

史誌遠兩眼放光:“煉師的意思是——”不是吧?不是說沒那麼容易就薦人的嗎?不是說……不不不,我這模樣也行?

梁玉道:“我的意思,咱們來琢磨琢磨你自己個兒的事。”

史誌遠小心地問:“煉師是說……”

“你得有乾貨拿出來能叫我顯擺,你要是拿不出來我就是個鄉下丫頭在胡說八道。聖人或許會聽胡說八道的話,但不會把胡說八道當回事,我得有個證據,能證明你有用。穆士熙的事是個機會,但是對至尊父子你都不能講出來,太子太老實了不會裝,聖人那裡……”

“先生當然不敢講。”

“可是聖人要用人呐!杜、趙二族多少子弟,多少空缺?還有穆士熙的黨羽,這都占著坑呢。咱們不得搶嗎?看你本事的時候到了,你得給我一塊敲門磚。”

痛快!真是痛快!史誌遠想放聲大笑,跪下道:“煉師對學生恩同再造,學生也不敢藏私。聖人接下來用酷吏就是清理朝野,學生會按著這個想法來的。還有,聖人最看重的還是江山社稷而不是什麼伶人歌伎,但是酷吏用得多了難免會移性情,尤其是帝王的晚年。從今而後還是要更加小心。煉師,除一賢妃,難道不會再來一賢妃嗎?煉師如果薦學生,學生一定幫聖人再有些彆的愛好。”

“哦?”梁玉將他扶了起來,“好好坐著說。”

“丹藥,長生。”

“啊?!”

史誌遠認真地道:“休說東宮,就算是仁孝太子依舊活著,再過二十年,父子之間是否還能像當年那樣也是未知之數啊。到時候聖人會更喜愛小兒子的,不如請聖人少近女色,清心寡欲對大家都好。”

這倒是個好辦法,梁玉笑道:“好。先生,接下來我將這無塵觀的事務交給你來辦,什麼時候你覺得自己辦得能誇得出口了,什麼時候你告訴我,我就去見聖人。你可以給我寫個稿子,我照著背都行。但是,要,有,乾,貨。”

“是,學生明白。”史誌遠得意地來,高興地走,心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這位“三姨”確實是個公道人。

呂娘子於他走後哭笑不得地說:“也就你能哄得著他了。”

“我沒哄他,我是打算向聖人薦他的來著,我說過,他這樣的人,隻有聖人能用,我這廟太小,容不下這尊大佛。穆士熙的投名狀他交了,送上去我也就沒有太多的擔心了。用什麼樣的人不是用呢?正人君子搭理裙帶?”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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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人君子還是會搭理裙帶的,端看怎麼操作。梁玉與呂娘子辦起來困難的事情,讓史誌遠去辦就順利許多。他先是把無塵觀的書場辦得有聲有色,清理出一片空地,搭了座台子,並不是找一個說書人純說書,而是找了兩、三個,都將這一回背熟了,互相搭著角色扮演和旁白地講出來。

也不用什麼戲服,就給每人做身兒新衣裳,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史誌遠另聘了一個會彈琴的,一個會打小鼓的、一個會吹笛的、一個會彈琵琶的,湊了個微型的伴奏隊調節個氣氛。

每一回演上十天,早上兩場,下午兩場,一共四十場,隻要天晴,每天都有。沒講兩回,天天有人搬著板凳過來占座兒,書場越來越熱鬨。

與此同時朝上也打得火熱,崔穎圍了穆士熙的府,周明都帶著兵,一個院子一個院子、一間房一間房的控製住人。崔穎清了兩間院子,把穆家女眷安置進去,接著就是搜索。在穆府抄出了穆士熙的許多稿件、信件,從幫閒到子侄,從穆府逮出了幾十號人,都寄放在了大理寺的大牢裡。

通過對文書的檢查,穆士熙在禦史台裡的黨羽也被揪了出來。崔穎血洗了禦史台,將涉案人員清理一空,再將穆士熙一案的相關案犯關進台獄大牢裡,慢、慢、審。崔穎自己判斷得有前後篇,就照著這個思路來,從梁六郎賭博案開始往下捋,先晾著穆士熙。

一個穆士熙藏著這麼多事,崔穎沒道理不將這件案子查個水落石出。穆士熙是高官,不宜動刑,崔穎從他的子侄、幕僚開始審(就是打),審穆士熙的黨羽,再將黨羽抓起來,接著審(也是打)。這些人也是嘴硬,並不肯認罪,白挨了許多頓揍,終於沒抗住,還是招了,被牽涉進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此時,無塵觀前的說書場——或者改叫戲場,已經將書演到了第七回了,天氣也熱了起來。頭三回已經定了稿,沒有史誌遠作妖的地方,第四回開始,他往裡頭夾起私貨來,或夾幾個案子,自己去寫判案詞,又或者夾個突然出現的高人,發表一通高論,事了拂衣而去。

尋常書生哪有史誌遠這般的犀利呢?倒引來了不少文士搶著聽頭場,聽完還要議論。

梁玉看了都覺得史誌遠真是天生會挑事。

到了夏天,第七回開講的時候,底下兩個文士為了“一丸仙藥可續命,該給父親還是該丈夫”打了起來。史誌遠便攛掇著梁玉:“何不請這兩位與編書的那兩位一同吃個酒,論個詩文呢?”

梁玉道:“也好請你做個裁判?”

史誌遠笑道:“學生可不敢,是請您做個裁判,學生隻是旁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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