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笑道:“我是個粗人,隻交對脾胃的朋友。”
繼而又給其餘三凶送禮,“四凶”何曾有過這樣願意結交他們的朋友呢?如是一月,“四凶”漸漸也將他當做個知心人。將心事也與方令約略透露一些,“四凶”憂患的是自己功勞不夠多,官位不夠高,百官不夠怕他們。
方令道:“這確是四位想岔了,諸位是依附於聖人的,諸位結怨朝野,一旦聖寵不在,必遭反噬。”
“四凶”大驚,一齊請教他:“如之奈何?”
“讓聖人覺得離不開你們就好了,聖人最擔心什麼,你們就為聖人解決什麼。聖人沒有擔心的事,就給他找一件擔心的事,然後再解決掉。不斷的找……”
果然是個能被名門袁氏選來托付女兒的才子。
盧會一揖到地:“方兄大才呀!”
方令連說不敢。
何源向方令許諾,日後絕不會忘了方令。盧會道:“方兄說的雖然有理,可是有什麼事情是聖人會擔心的呢?”方令道:“盧兄,這事就應該你能想到的,你怎麼會忘了呢?謀反呀!謀位知道漢武帝嗎?一旦說到謀反,連親兒子都是仇人的。”
不錯!“四凶”恍然大悟,怪不得紀申就是去邊州做刺史,怪不得不讓他們搜蕭府,原來根子在這裡!因為他們都不是謀反。至於接下來讓誰謀反,就是“四凶”內部的問題了,這個再問方令,未免顯不出他們“四義”的本事來。
盧會先舉杯:“我等‘四義’謝過方兄指點。不過,這漢武帝是怎麼回事兒?”
方令向他說了巫蠱之禍,盧會大喜:“巫蠱的案子我也辦過呀!”
方令更是推辭,又說盧會要做生日了,自己一定會送一筆厚禮。
“四凶”頭一回覺得收一個人的禮收得不好意思,一意要問方令有什麼仇人,他們一定為方令報仇。至於方令的錢是從哪裡來的,他們可不管,帶兵的人喝兵血,偶爾還客串一把土匪,有的是錢。
方令這才哭倒於地:“還請四位為我報殺父之仇!”
俗話說得好,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哪一條都是不共戴天的。方令的經曆也算是慘的了,娶袁氏變成了呂氏,叫“嶽父”耍了還沒辦法報複這個“嶽父”。呂氏還不賢良,鬨得他家裡雞飛狗跳折損了許多財產,難道呂氏不該補償嗎?並沒有,臨了和離,袁籍拉偏架。呂氏臨行還說“賞乞丐”。呂娘子前腳走了,後腳因袁籍這位出身名門望族的官員給方令的評價不好,方家三兄弟的仕途都絕望了。
原本如果給個袁家女,管她是不是美人是不是窮,隻要姓“袁”,方家一百個樂意,還情願多貼錢。就是要個名聲,也是要這門得力的姻親,為方家兒子的仕途做準備。現在“姻親”成了仇家,仕途也完了,錢也沒撈著。
方父活活被氣死了。方令的本意,就算自己晦氣,彆再碰這些人家,另找出路得了。可親爹被氣死了,親娘天天咬牙切齒,方令身為人子,不報這個仇還配做人兒子嗎?仕途絕望,袁家在他仰斷脖子也望不到的天上,就得另辟蹊徑。
方令一狠心,選擇了投軍。因他長得好,被長官相中,娶了上司的獨生女兒。世人都愛娶世家女、嫁入世家,上司也是這個心思。但是他女兒比呂娘子還不耐看、還要凶惡,又是獨生女。嫁到世家怕受欺負,一看方令,家世不顯,又是下屬,拿捏得住,得,就他了!
這還不是袁家害的嗎?!
袁籍早死了,“四凶”根本不知道世家有什麼人物,你看我、我看你:這人誰啊?
盧會道:“方令隻管靜候佳音,我等去查訪,一定給方兄一個交待。”
方令痛哭流涕,在地上滾了兩滾:“想到先父,心如刀絞,一切拜托四位了。”
何源命人將他扶起,輕聲細語地道:“方兄放心,我等辦事,你還有什麼疑慮嗎?以方兄的意思,我們找個謀逆的案子,將袁某往裡頭一塞,不就結了嗎?”
方令一麵擦臉一麵咬牙切齒:“我恨袁氏不死!如果不是他家勢大!”謀逆夷三族最好。
何源柔聲道:“可是有一樣,我等每參人、審人,犯人必有人救。總覺得應接不暇,最終難以成事。不知方兄有何指教?”
方令道:“何如將他們都卷到一起案子裡呢?自己且想著如何活命,還有功夫管彆人嗎?像侍禦史袁樵參了趙侍中,他就不能給杜皇後說話,得先避嫌了。袁樵真是狠角色,他就是袁籍的兒子,諸位要小心他呀。”他故意點出袁樵的名字來,殺父仇人,怎麼能不關注呢?方令就知道袁籍的兒子叫袁樵。
“哦原來是他!真給祖宗丟臉!”鐘肖啐了一口,“居然甘做崔某的走狗!他們世家不是挺要臉的嗎?”
方令放心了,所謂瑜亮之爭,盧會跟崔穎彆苗頭這事兒,精明的人都看得出來。袁樵記在崔穎的賬上,保管能夠清算。
盧會給方令打了包票:“好的,袁樵,我們記下了。方兄放心,一定辦好,他回京之日,就是下獄之時。”
方令再次下拜,他的品級比“四凶”高出四、五級來,以如此品級拜這幾位小官,令盧會等人心中充滿了滿足感。就是這樣,他們追求的就是這個!體麵,威風。方令心裡卻是明白,這事兒絕不能讓彆人知道,否則他這臉就甭要了,官兒也甭做了。
【且叫你得意這一回,幾曾見酷吏有好下場的?你們收我這些財物、受我的大禮,得意也夠了,我並不欠你們什麼。案子越做越大,大案一成,就是你們的死期了。唔,袁樵可要在那之前死呀。父債子償,天公地道。】
“四凶”滿心都是辦一樁大案,急著送走方令,自己幾人商議一下如何聯手,並沒有留意方令的神色。胡亂說著保證,“四凶”讓方令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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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會作為首領大哥,第一個發了言:“再參一本也是無趣,不如就著大長公主的案子來,引到謀逆案上去,如何?”
鐘肯皺眉道:“不能進司空府,不能訊問大長公主夫婦,連她兒子都不能拷問,能如何引?”
王道安瘦長的臉顯得更長了,他慢吞吞地道:“譬如廢立呢?聖人已厭棄了蕭司空,蕭司空頗不自安,便想扶立幼主。”
何源尖著嗓子問:“扶哪一個?”
“當然是太子啦。蕭司空為太子爭位,何其神勇?”王道安說話還是慢吞吞的,“他還保過杜皇後,杜皇後能投毒,蕭司空就沒有毒藥的嗎?杜氏兩府的案子,如何隻有兩府治罪?是他主審、他主導,他還是護著罪人的。”
他這一番話說得極慢,聽得其餘三人躁出一身的汗來,聽完又是一番狂喜。盧會道:“不錯,拿這樣的口供,我們還是在行的。隻是太子……哦!巫蠱就好了嘛!聽說,梁府做了很久的法事?”
鐘肯最年輕性急,果斷地說:“梁家那群土包子,交給我!”
盧會撩了撩眼皮,問道:“你預備審出個什麼來?”
“大哥怎麼這麼問?當然是詛咒啦?”
“錯啦,總是詛咒,聽起來不覺得膩嗎?他們要說是給德妃超度,有什麼不妥嗎?要讓他們招,是給德妃做法事,讓她把聖人也招到陰間去。”
【還是你狠!】三人一齊挑了拇指。
盧會得意地清清嗓子:“那麼,咱們來定個日子吧,你們看,下個月二十三發動,如何?”
【他娘的!下個月二十三不是你生日嗎?你他娘的又在這兒充大輩兒!等著,辦完這個案子,我不弄死你!】其他三人很不滿,卻都堆起笑來:“甚好,甚好,權當為大哥慶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