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男耕女織(1 / 2)

長命女 我想吃肉 11199 字 9個月前

呂娘子很興奮,她素來誌氣高, 卻受製於種種原因不得施展。“不得施展”是多方麵的, 最主要的一條還是她無法找到一個可以發揮能力的事業。

做官, 不可能的?從軍, 更是難如登天。對於女子而言, 此時的正道就是相夫教子、開枝散葉, 嚴格來講,產業也不是女子能夠名正言順插手的。呂娘子的婚姻還非常的不如意。她還能做什麼呢?當三姑六婆倒是能自己出頭露臉了,那能乾出個什麼成果來呢?

不選個暴發戶去投效,她還能怎麼辦?

現在不一樣了, 這個暴發戶有了一份事業。士農工商有分野, 開作坊算工商一流,如果是織布,卻另有一種遮羞的說法——畢竟“耕織”,算個正經事。

呂娘子一意要在這件事情上顯出身手來,這是她與梁玉相遇以來, 親身投入的最實在的一項“政績”。接受了這項事業之後,呂娘子便覺得此前做過的那些事、立過的那些誌向,都像飛在天上的豬一樣可笑了。

領了籌備的任務, 呂娘子先去做規劃, 像她說的, 地盤是第一位的。呂娘子寫了份章程給梁玉, 第一件就是要一處場地, 第二是將作坊的房舍等等都配備好, 接著是織機、原料、管理人員,最後才是招募人手。人肯定是不缺的。

寫完了,呂娘子再三檢查,認為沒有什麼疏漏了。場地要大,房舍要明亮氣派,人手要充足,最好定身契。原料她分了好幾種,管理人員也將阿蠻等隨梁玉到楣州的人塞了進去,又給當地的能人留了兩個名額。各個工種也都有預算,她甚至還畫了個作坊的草圖。

確認設想的內容都體現在章程裡,呂娘子便來找梁玉:“三娘看看,這個怎麼樣?”

呂娘子處理事務的能力是經過考驗的,梁玉看了卻笑道:“不大好,太大了。”

呂娘子奇道:“難道三娘不要將事業做得大一些嗎?”

梁玉道:“當然是想的,眼下不大合適罷了,至少今年不適合乾得太過份。當時小先生並沒有很讚同,必有緣故。呂師想,現在最要緊的是什麼?是種田,是產糧食。朝廷免了今年的賦稅,可今年誤了農時又燒毀了不少存糧,能填飽肚子就算不錯了。不得死命的種田,土裡刨食嗎?”

“布帛也是禦寒所需之物,紡線織布豈不是也是共體時艱?”

“我家從小到大,一件衣裳,老大穿完了老二穿,一個一個傳下去,縫縫補補,一件衣服能穿好幾個人。全家幾匹布做好了衣裳,能幾年不再添一件新的。但是一頓不吃飯就餓得慌了。還是糧食要緊。‘耕’在‘織’前的,我們能做的是輔助。”

“那就將輔助做好。”

梁玉搖頭:“他們不是這樣想的,他們從上往下看,眼裡是看全局,你這般說,是從自己的眼睛裡往外看,背後全看不見。如果織布更有賺頭——我敢肯定,在我手裡,這個肯定比種田更有賺頭——引來更多的人要參與,荒廢了田地,怎麼辦?要是在這個時候搶人手,小先生第一個跟我急。他還是要保住根本,也確實得保住根本。”

呂娘子一點即明,失落地道:“難道就隻有這樣了?你的規劃真的很好。”

“今年不行,又不是年年都不行,用能叫我找到一個彼此相安的辦法。我琢磨著咱們至少要在這裡陪著小先生住兩年,也許要三年、五年,我就不信我不能在大局裡給自己扒個窩!咱先乾著,先是選址,第一不用這麼大的地方,第二也不要在這麼熱鬨的地方,越熱鬨的地方地價越貴,偏僻一點的,作坊開得興旺了要擴建也有空地。”

呂娘子道:“那我就明白了,人也先不要那麼多,織機、進料都不要進得那麼猛,先探探路?”

梁玉笑道:“對。哪能一口吃個胖子呢?這樣就不錯了。”

呂娘子一團熱炭似的心燒得不那麼厲害了,點點頭:“那我再去辦。”

“我與你同去。我想這件事情很久了,才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以為總要到二十歲以後才能有點起色,現在已經實現的很快了。人的機遇總是那麼的神奇,興許我們很快就有機會乾一票大的了呢?”

【三娘最奇就在無論何時總能振作。】呂娘子更覺得梁玉是個寶貝,無論何種境地都要打起精神來拚一把,能將周圍的人都帶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裡去。

兩人先繞著城裡找地方,楣州城不大,也像京城的布局一樣,坊市分離,作坊通常都開在市裡。楣州的市也不夠大,由於近來官員失於嚴管的關係,坊內、街邊也會有些店鋪、小攤。袁樵現接手楣縣的事務,也兼管著這一片的地麵,他的一個規劃就是讓楣州更有規矩。按他的規定,梁玉的新作坊還得開在市內。

梁玉一邊走一邊嘀咕:“這管得也忒嚴了,不好!哪怕在京城,也有偷偷在坊牆上打洞開買賣的呢。這樣哪管得住呀。”

呂娘子道:“管不住也得管一管不是?要是大家盼著向外,咱們在市裡也能便宜些買到鋪子。”

梁玉與呂娘子往市裡看了一遍,都搖頭:“太蕭條了。”

兵火過後,哪裡來的繁榮?楣州本就不算繁華富庶,為了守城還拆了不少房子。梁玉宅子都能拆,何況一點店鋪?而且環境也不好,如果梁玉想要在局勢穩定之後再擴大規模,市中就不合適。梁玉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呂師,咱們出城去!”

靠近楣州城的地方又寬敞又方便鄉人往來,就建在水邊上!梁玉越想越多:“楣州的河也不算少,進不了大船還進不了小船嗎?船運料進來,比車便宜。我要招的人也都是城外的,也方便她們來上工!要是困在城裡市中,每天午後才開門,還做個甚的買賣?”

呂娘子道:“那這個必得與郎君說明,還有兩位夫人,也要征得她們的許可。”

梁玉將楣州的市集看一遍,心裡已有了另一個版本的規劃了:“呂師你看,楣州的土地不算是最貧瘠的,可是平地少,想憑種田做到‘富足’幾乎是不可能的。何不想想彆的法子呢?”

她試圖也給楣州做一個規劃,像王司馬、袁樵這樣的讀書人,他們更樂於四民有序,百姓都在土地上安居樂業。可是現實不是這樣的,就像梁玉她們家,家裡種田的人手夠了,還要琢磨著讓她去學門手藝,年長的哥哥們也多少都有些技藝。

“這世上不是也有以布帛織錦聞名的地方嗎?楣州的田養活這些人是差不離了,多出來的人就不興過得好一點?”

呂娘子道:“你才提我,不可與朝廷爭農夫,勸誘農夫拋荒,現在自己又說這個了?”

“那不一樣!如果我自己乾,是與朝廷爭農夫。如果是楣州官府的規劃,又另當彆論了。我已經想好一個不一樣的局,就剩下怎麼跟小先生討價還價了。”

“重農的事他不會妥協!”

“我的意思是,該種的田還是得種的,手裡的糧,心中才能不慌。除此之外呢?人不單有一口飯吃餓不死就算是人了,畜牲吃草還活著呢,人還得再過得更好一點。我問過這裡的人了,氣候也算可以,我還帶了茶種,”梁玉越說越興奮,“我去找小先生好好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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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樵今天回到縣衙的時間很晚,晚到兩位夫人將袁先叫了來:“大郎,你與我們一道用飯,不要等你爹啦。他怕是又忙外頭那些事了,叫廚下給他留飯就是了。”

一家四口吃完了飯,都記掛著袁樵,挑燈等他回來。期間,劉夫人問袁先又讀了何書,袁先道:“在學《尚書》了。”這是家傳的手藝,袁先第一本讀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通讀《六經》,之後再細治此書。

劉夫人道:“你細細背來。”

袁先吐字清晰,劉夫人聽完一章,問梁玉:“他背得如何?”

“誦背無誤。”

“那你講講這一章。”

梁玉是得到袁愷所著《尚書》用心背過的,其熟稔程度堪比背下了長亭外簽下的定親的契書。劉夫人聽完笑道:“你背得也熟,慢慢悟吧。”

“是。”

劉夫人已知梁玉帶著父子倆出去做了什麼,心裡直呼劃算,對梁玉的教導也更加的用心。

考完了功課,劉夫人笑道:“一家人,這麼刻板也不好,來,擺上雙陸,來一局吧。”

梁玉道:“我旁觀。”

楊夫人好奇地問:“你真的從來沒有輸過嗎?”

梁玉笑道:“戒啦。”

劉夫人也好奇了起來:“試試,不賭博。”

“那好。”

梁玉先與袁先對陣,一局罷,袁先輸了個徹底,詫異地看著梁玉說不出話來。楊夫人道:“我來!”又輸。祖孫倆一齊看劉夫人,劉夫人道:“瞧你們的出息!我來!”又輸。

梁玉笑著伏到棋盤上:“不行了,不行了。”

兩位夫人也都笑了:“邪門!邪門!”

說笑間,二條在外麵報:“郎君回來了!”

劉夫人道:“棋盤收了吧,他吃過了嗎?過來用飯吧,彆在外麵一個人孤零零的了。”

本以為是四個人圍觀袁樵吃飯,梁玉與袁先給袁樵讓開了座,袁先已站了起來專等袁樵。腳步聲漸近,四個人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聽這足音,袁樵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焦慮、急躁、氣憤,都帶出來了一點。

袁樵帶著一張八風不動的冷臉進來,四人心裡都發出嘲諷的笑聲——你根本就生氣了,彆裝平靜了。

袁樵平靜地給長輩問好,對梁玉笑笑,再問袁先吃了沒有:“以後我回來得晚了,你就不要等我啦,與阿婆她們一道用飯,你年紀還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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