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含笑致謝。
她不去管官員,卻有官員認出了她。梁玉的模樣是極令人難忘的,老遠便有一個不大正經的聲音道:“我怎麼看這樣子有點眼熟呢?”
“嗯哼!”蕭禮輕輕咳嗽了一聲,“輕狂。有失體統。”
嚴中和心道,【我就是覺得有點熟嘛!這長得嘿!哦!是她!對對對!湘湘說她回來了!】瞥了眼蕭禮,他又不敢說話了。
這位上司越來越有威嚴了,嚴中和心裡琢磨著,等下得告訴妻子,梁玉到湯泉宮了。蕭禮因嚴中和的調調,也投去一瞥,猛地站住了——她來了?
【也對,昨天梁府送來了三郎的家書。】
蕭禮加快了步速,還是那個飄逸的樣子,一路飄向梁玉。嚴中和目瞪口呆:“您、您去哪兒……呀……”
有人向往自己這裡走過來,梁玉若有所覺,一看之見也折了個方向:“這卻是個得招呼一聲的人。”
兩人見了麵,梁玉先拜,蕭禮鄭重地還禮。梁玉驚道:“不敢當!”
蕭禮搖搖頭:“當得當得,舍弟像樣多啦。”
“他本來就很像樣子,在楣州的時候,大郎蒙令弟指點,受益良多的。”
蕭禮微一哂,他那個弟弟是個什麼樣子,他還不知道嗎?蕭禮正色道:“前次家母壽辰,舍弟的禮物很討她的歡心。父母為他憂心許久,終於展顏,我心裡是感激的。”蕭度是什麼時候去的楣州?楊仕達家裡怕不是早被搜刮空了,還能有“楊仕達的留存”,哄鬼呐!還一次兩條!
王司馬是沒這個本事的,張軌如果有,早拿回來了。算來算去得是梁玉的手筆,蕭禮都替弟弟犯愁。
梁玉失笑:“那他欠我一個人情唄。又不是救命的藥。”
“卻是醫治心病的藥呀。”
“您越說越嚇人了。說點輕鬆的吧。”
蕭禮道:“那有一件事,就在這幾日,娘子的帖子我便送到彆業了。”
“不知何事?”
“犬子聘婦。”
梁玉露出驚喜的笑容:“是哪家淑女呢?”
“劉氏。”
梁玉微愕,旋即道:“那可真是太好啦!”心裡升起對蕭禮的無限敬佩。這他娘的就算是把蕭度的破事兒給掩過去啦!兩家依舊是好朋友、好親家。且蕭禮的兒子,應該比蕭度靠譜些的,對吧?梁玉欠著蕭禮老大一個人情,在蕭度身上還了一些,算來算去,梁玉覺得自己闖的禍得比蕭度大點,也不好收拾一點,至今還有沒還完的。【得送厚禮!】
蕭禮輕笑一聲,沒有自誇、沒有得意,平靜地道:“二十二日就是了,屆時必掃榻相迎。”
梁玉極恭敬地一禮:“我必去的。”
嚴中和這才在後麵手舞足蹈示意:我在這裡。
梁玉抬頭一看,笑了。嚴中和掐著點兒,在蕭禮回頭看他的時候恢複了正形,認真地一禮,道:“三娘回來了,想必小先生也來了,不知他現在在是在這裡還是在京中?”
梁玉心說,【你他娘的真是不學無術,他入京敘職,不得先跟吏部死磕一回嗎?你爹是吏部尚書哎!我看你還得再抄書!】口裡答道:“還在京城,等吏部的安排。”
嚴中和道:“三娘的帖子內子已收到了,她十分想念你。”
“我也想她,今日安頓下來,就去拜訪。”
嚴中和心道,那可好了,可以問問你們什麼時候辦喜事兒,還能再賭兩把,我不信你還能再贏!
心滿意足地又縮到蕭禮身後裝好孩子,蕭禮直搖頭:“我們還有事,娘子,請。”
梁玉道:“您先請。”
客氣了一回,梁玉才出了湯泉宮。平安一直將她送上車,自然也得了梁玉的好處。
~~~~~~~~~~~~~~~~~
目送梁玉走,蕭禮歎了一口氣,問嚴中和:“你與袁樵很熟嗎?”
嚴中和有點小得意地道:“嗯呐!在弘文館的時候……”蕭禮於他也算是長輩,做長官的時候是嚴格的,身為長官又是慈祥關愛後輩的,嚴中和又是個繃不住的人。蕭禮給他點好臉色,嚴中和就住不了口,他也不怕丟臉,說了自己抄書的事。
蕭禮笑得胸脯直顫:“你啊你!他們心地不錯。”
“是呢。”嚴中和還附和。
蕭禮心道,小嚴雖然天真,卻不令人討厭。與三郎比起來,雖則三郎總被人誇獎是少年俊顏,卻是沒有他這份渾然天成。
“走吧。去見執政。”
楣州的事情過去了,桓琚還沒停手,不斷派出禦史巡查,連帶的大理寺也分擔了部分的任務。蕭禮帶著嚴中和就是去彙報的。
湯泉宮不及京師宮城大,從大理寺的駐地到政事堂的路程更短,不多會兒就到了。這裡麵積也比京中略小些,到了政事堂下,尚未稟報,就聽到裡麵說話的聲音:“……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然後是蕭司空的聲音:“聖人怎麼忽然想起紀申來了?”紀申去邊州好幾年了,也有人盼他回來。蕭司空則判斷,聖人是不是要壓抑紀申幾年,然後尋個合適的機會,讓太子出麵,使紀申承太子的人情。
怎麼突然就召他回來了,還授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也算是宰相了,雖然品級是三品,比起蕭司空的司空要差著些,與黃讚的侍中卻是平級。
難道?蕭司空很快想到了,聖人這是要把紀申放到京城裡輔佐太子嗎?那倒也對,畢竟朝廷現在分在兩地,是需要再添幾個人的。紀申比黃讚更令人放心些。
一個年輕的聲音說:“聖人問官員在外聲譽如何,三姨說,都挺好,再問,答曰,紀公不錯。”
蕭司空皺一皺眉,又笑:“又是她麼?拿來,我簽了。”
蕭禮心道,滿京城的小娘子都學潑辣樣子,卻沒有一個能學得像的,看來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人能學她的。
整整衣領,蕭禮領著嚴中和進去。見蕭司空用的是下屬的禮節,嚴中和看了直咋舌:【這裡又沒外人,你也忒正經啦。】
蕭禮起身,卻見蕭司空麵前擺著兩份文書,兩份的材質不大一樣。一份已簽完了在晾乾,後一份是麻紙——這就是宣麻拜相了。後一份顯然是給紀申的,那前一份呢?
蕭司空看了兒子一眼,沒說話,蕭禮認得剛才回話的那個人,是經常往來跑腿簽發的,這兩份當是中書舍人才擬好的詔書草稿。墨跡應該乾,還得再拿去給桓琚畫個敕字,然後分布發。
來人走後,蕭司空才說:“傳命下去,以後太子旬日一朝聖人,凡有文書往來,以及東宮的令牌等,如在京城故事。”
一旁小吏匆匆領命而去。蕭司空才問蕭禮:“什麼事?”
蕭禮伸出兩根手指來:“一天,兩件事,輕輕鬆鬆辦妥啦。”
蕭司空豎起三根手指:“聖人複了她的門籍。”
父子倆都笑得有點無奈。當初對付“四凶”,自然是希望梁玉越凶越好,他們也樂於維護她。如今還算太平,這二位正統君子心裡,就不是很樂意女子在朝政上的影響力太大。即便是晉國大長公主,他們倆也不是很讚成她過於活躍的。
當然,這兩個女人沒一個會如他們的願就是了。
無奈這種事,也是經曆得多了就習慣了。
蕭禮心道:【比起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她還算好的啦,兩害相權取其輕,她不至於敗壞朝綱。】
凡正人君子,最怕牝雞司晨,不止後妃,公主等等也包括在內。蓋內女人不能上朝為官,她們要發揮作用本來就要走偏門,根不正,苗也難長好。她們要與外界發生聯係,後妃要用宦官、外戚、裙帶,公主、命婦也得用家奴、侍女,隻會越來越歪。
風氣就壞了。
“不敗壞朝綱”就成了能屈能伸的父子倆的底線,晉國大長公主之前做的有些過界,被“四凶”拿來說事,父子倆曆儘波折總算勸她收斂了。
【還是要勸一勸,】蕭禮心道,【她比我娘能聽勸,既能在聖人麵前說得上話,何不勸聖人早日為太子娶妻?良娣、孺人,終非正室。】
蕭禮問道:“各州縣入京述職,京師治安是否要嚴加監管?”
蕭司空道:“這個還用問我嗎?當然要!”
“是,”蕭禮答應完了,狀似無意地問道,“袁樵治理楣縣得力,是否……”
嚴中和百無聊賴地站著,聽到袁樵的名字醒了,也很著急地看著蕭司空。
蕭司空道:“他的考核是上等,當為萬年縣令。”這是袁樵回京前桓琚就有意向的,所以蕭司空不怕說出來
嚴中和嘴巴張大了:“啊?這怎麼能治好?”京畿啊!多少權貴!
蕭司空心道:【有這麼個兒子,嚴禮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