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砥礪前行(2 / 2)

長命女 我想吃肉 10712 字 9個月前

回到京城,梁芬不再住無塵觀了,她被梁府接了回去。美娘還是決定住在無塵觀,她總有一種感覺,自從披上了道袍,她就多了一道鎧甲似的,明明有梁玉當依靠,京城也沒有人害她,但是這種“鎧甲”的感覺更讓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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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李淑妃選定的暖宅酒的日子,梁玉與豐邑公主等小夥伴又齊到了福安宮裡。福安宮原是親王府的規模,現在住個太妃、前太子妃,倒也相宜。

往來男客並不多,多是李淑妃娘家、仁孝太子舊屬、阿鸞的舅家等人。女客就多了,梁玉認識的到了許多,不認識的也來了不少。陸皇後的母親燕國夫人也與另一位夫人一道來了,梁玉拉拉豐邑公主的袖子,低聲問道:“那位是誰?與燕國夫人並肩?”

豐邑公主歎氣道:“阿鸞的外祖母。”

梁玉也是一聲歎息:“都是命啊。”

到了李淑妃這裡,與在豐邑公主那裡的情況沒有太多的不同,也是吃喝玩樂,誇讚桓嶷之仁厚,絕口不提什麼朝政,與在晉國大長公主那裡的氛圍迥然不同——這位大長公主今天也來了,與李淑妃、燕國夫人坐在一處。仿佛不記得當初太子妃落到陸家時的遺憾似的談笑風生。楚王妃今天也出現了,大長公主看一眼楚王妃,再看一眼燕國夫人,心道:【時也,命也。】

這一天桓嶷夫婦雖未親至,卻又從宮裡賜下東西來。連同物品一同到的,還有給阿鸞加了封戶的詔書。李淑妃自己過得如何已不甚在意,所關心者唯有孫女,這一道詔書下來,比賜她居住福安宮還讓她高興。

大長公主則於散會中偶與梁玉碰麵,問了一句:“行卷看得如何了?”

梁玉道:“您知道的,我對文墨不大在行,讓我們家彥長給我挑去了。”

大長公主笑道:“這倒也是個好辦法。慢慢來,不會看還不會比嗎?”

“這主意好。”

大長公主也還滿意,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兒讓丈夫來參詳一下,大長公主自己也常這麼乾。袁樵總不會向著“外人”。

大長公主這麼想也不能算是錯,袁樵把手上這些人都攏到了一起,放到縣學裡,一人一張桌子,他在上麵出題,一氣考了三場。

在李淑妃暖宅酒吃完之後的十天裡,三場考完的卷子他也與縣學裡的老先生們一道點評完了,評了個上中下三等,上等幾個人全做貢士無疑,中等裡又挑出一半來,湊足了名額,通知這些人屆時到京城考試。沒接到通知的統統不管了,如果是縣學的學生,答得太差還要訓斥一頓。

定下名單之後,袁樵留意了一下,給梁玉遞了行卷的人,選入上等一個,中等一個,也還算能說得過去。

京畿是最晚遞上名單的,偏遠地方的貢士早就進京了。袁樵將名單遞上之後,禮部開始核實貢士的數目,準備考試。從場到到考卷的數目,再到安排貢士的進出等等。而蕭司空與黃讚已經爭執出了一個眉目,最終由桓嶷和了個稀泥,錄取的比例既不全照蕭司空說的來,也不全滿足了黃讚的心願,而是取了一個居中的數值。黃、蕭二人都不滿意,又不能將皇帝給得罪了,得罪了皇帝,豈不是把皇帝往對家推?讓對方“奉天子以討不臣”,自己還玩個屁啊?!

雙方都捏著鼻子認了。

紀申忙著出考題,與禮部商議完了再與吏部的嚴禮商議——取完了進士之後,並非馬上授官,這一批進士還要再經過授官的選拔考試,合格之後再授官。前者與禮部有關,後者則與吏部有關了。對黃、蕭二人的情況他也知道,聽了之後一哂置之。

唯有桓嶷,退朝之後嗟歎良久,對陸皇後說:“阿爹為了考慮得太周到了,以後九娘要記得提醒我呀。”這副製衡的班底,配得太妙了。陸皇後心裡不大是滋味,桓嶷這話裡有點“日後為兒子”的意思,可前兩天楊孺人又給桓嶷生了一個女兒,宮裡三個公主了,急缺一個皇子。

陸皇後內心矛盾,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勸桓嶷再納幾個淑女以廣子嗣。

狠一狠心,陸皇後想:【我就再等個三、二年,若是不行,我也就隻好這樣辦了。】

桓嶷則在想:【我取六十人,總有幾個是日後的能臣吧?也不知道這些貢士都是什麼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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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嶷還沒見著貢士,梁玉卻已經先見著了一個。打定了主意這一次不去摻和,她早把行卷的事情忘到了腦後,夏天裡,與劉、楊兩夫人又去無塵觀裡避暑了。梁玉的意思,既然梁芬已經回家了,無塵觀又住得舒服,不如全家就都在這裡住下了,等天氣涼爽了再回去。

兩位夫人都有些意動,決定先小住幾天,再做決定。

袁府不大好進,無塵府前殿卻是人來人往的,梁玉才住進去兩天,前麵小道姑來報:“觀主,外麵有個無禮的書生,他要求見您,咱們的先生們都辯他不過。”

梁玉覺得奇怪了,她這無塵觀裡養了一波編書、抄書的書生,書編完了,她也流放了,書生們散了一半兒,留下的那一半梁芬也沒趕他們走,讓他們也寫些話本,說書人也沒趕走,留著繼續說。隻是沒有梁玉編的想上天的梗概,場麵沒有以前的火爆。但是才子佳人之類的話本也頗有市場,不至於場麵冷落。

能留下的這批人都不算蠢,能駁倒他們,可見是有些本領的。梁玉好奇心起,道:“讓他到老君殿。”決定見上一麵。

到得老君殿,一個白衫的書生已在殿前直挺挺地站著了,幾個書生抄著手,不大服氣地圍觀他。梁玉對書生們說:“書編完了?沒編完接著編去,散了散了。”書生們還想告狀,轉念一想,這個刺兒頭遇到觀主肯定討不到好,又笑嘻嘻地走了。看向白衫書生的目光有點幸災樂禍。

白衫書生相貌端正,身姿也不算差,隻是脖子梗是像截木頭,讓人看了不是很舒服。

梁玉問道:“先生是何方神聖?”

書生激動而生硬地長揖:“晚生白銘,拜見夫人。”

這個名字梁玉有印象,之前送行卷的人裡有這一個,看來不是大長公主的路數,還真是自己摸上門來的。梁玉心頭一動,問道:“先生所為何來?”

白銘從袖裡掏出幾卷紙來,鄭重往前一遞,激動地說明了來意。原來,梁玉把行卷給了袁樵,袁樵把這些人湊一塊兒考了一回試,白銘沒被取中。他回去之後並不服氣,與考生一起對了卷子,有比他答得好的,這個他承認,但是有幾個不如他的也被取中了,卻把他給漏下了。憑什麼?他是給梁玉遞的行卷,就把自己的考卷給默了出來,想找梁玉問個明白。

“既是以考試取中,就該公平。若不公平,又何必再考?!”

梁玉心道:【小先生斷不是這樣的人。】目視桂枝。桂枝將幾卷紙從白銘手裡取了來,遞給梁玉。梁玉看詩文隻知道好看不好看,白銘的詩寫得不錯,她又不好這一口,把詩文放一邊,先看經史題。白銘的經史看得出來是熟練的,但是理解上麵卻隻有個中等。

袁樵的考題還有幾道是斷案、理政的題目,白銘就答得稀裡糊塗了。

立意頗高,也有春秋決獄的意思,但是都不貼切。梁玉一看就明白毛病出在哪裡了,詩文,白銘寫得好,經史中等,本來是可以的,但是一決獄理事,就得給漏下去。

詩文不提,隻說後兩題。

梁玉讀經史,拿的是袁家的課本,無論是袁樵的《尚書》筆記(那是袁愷教先帝的教案),還是呂娘子給讀史(那有呂娘子生父的一點教導),又或者是裴喻講《春秋》,都能說是一流的。【難怪了,京城望族,沒聽說有白氏。若不得名師,能學成這樣已是不錯了。】這一條梁玉是惋惜的,也是不能順著白銘說下去的。

【我能說什麼?讓他怪他祖宗不爭氣?】

梁玉歎了一口氣,道:“你這理事不大明白啊。譬如這個,你隻道一發令即可,可知人心向背?這個溺嬰的風俗,你一紙政令下去他就會養了?你挨家盯著嗎?是溺死的還是夭折的,你怎麼分辨?還沒做官,官威倒先出來了。

若是天下人有一紙政令即可,有一個天子就夠了,還要什麼官員?用你們,就是因為你們遇到的都是難題。朝廷開科考是為了百姓,不是為了給你揚名。你若想揚名,隻管作詩就夠了,你的文名肯定是有的。”

白銘更不忿了:“我未曾做官,夫人如何知道我不能行?吾非生而知之者,如何不能學?何況,彆人也是初選!”

梁玉更惋惜了:“你向誰學?你看街上的手藝人,學點兒糊口的手藝得把師傅當爺娘。做了官,當官也是門吃飯的手藝,你要學當官的手藝,你這……再說了,你又拿誰來練手呢?百姓嗎?我要是個種地的,可不想被個新手折磨啊。還是你不想做地方官?出來就要進中樞?做清流?不妨看看你的老前輩們,哪個不是在下麵打磨幾十年的?”

白銘的脖子更僵硬,氣勢卻萎頓了。梁玉看得一陣難受,她說的都是實話,楣州之行讓她看明白了許多事情。袁樵、蕭度這些人,不大知道民間疾苦,做事好歹有板有眼,有他們前人總結出來的範式,照著乾,不功可也不過。再知道點百姓生活,就能做成個不錯的官兒。這個白銘,如果沒有天賦神通,就得磨,磨的都是百姓。如紀申那樣天生的能臣,與宋奇這樣天生的人精,畢竟是少數。【禮部考完了還得吏部再考一次才能授官,那一次就要看你會不會做官了,都是選貢士,為什麼不選那走仕途更成熟的薦上去呢?】

可是白銘比起嚴中和,又努力得多認真的多,確實讓人惋惜。但她不能向著白銘說,她得理解袁樵。

就在白銘有些絕望的時候,梁玉道:“我看你很耿直,並非一無是處,隻是缺點經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你再出去看看,想想,覺得自己行了的時候,再來找我。”她不想把白銘的路給堵住了,她也想試一試,白銘這樣的人究竟能行不能行。從卷子上看,白銘做政事的天份並不高,不過她剛才提醒了一下,不知白銘能不能從此務實呢?

白銘的精神似乎好了一點,咬牙道:“謝夫人指點,晚生當負笈遊學,砥礪前行。”

梁玉道:“京城名士多矣。”

白銘勉強笑笑:“留在京城晚生怕心裡更難過。”匆匆一禮,紅著脖子將卷子取了回來胡亂往袖中一塞,逃也似的出了老君殿。

他說的難過,即指考試在即。就在白銘叩門後的五天,考試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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