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不舍晝夜(1 / 2)

長命女 我想吃肉 10435 字 9個月前

一個也逃不掉!

凡抵達京城的地方官無不要經過皇帝的“考試——麵談——表揚/斥責——哭”幾個步驟, 無一幸免。區彆隻在於是哭是因為表揚還是批評。許多官員萬沒想到已經做了官了,這輩子還有再寫卷子的時候!往年考評也有一個“考”, 可那不用寫卷子!

蕭司空的女婿也不能幸免,楊參稀裡糊塗寫完卷子, 覺得並不難。內心充滿了疑慮——為何要做卷子?刺史也要考試?是否此後都要如此考核?更令他驚訝的是桓嶷, 考完蒙召,竟能說中他的心事——他常年外放,與桓嶷統共沒見過幾麵。這位少年天子與印象裡的平淡太子差得未免太多。

帶著諸多疑問,楊參拜訪了嶽父,蕭司空卻什麼都不說,隻讓他“用心做個好官,不要僥幸”, 弄得楊參更加懷疑將有什麼事情發生。遍訪親友, 所知也隻是桓嶷對親貴們客氣又照顧,也沒有多大皇帝架子,很是平易近人。唯一鬨過的就是之前開科取士,最後也圓滿結束了。

【然而我觀天子不似庸常之輩。如今嶽父大人這般謹慎,是否是察覺聖人另有想法?】楊參暗中觀察,有點緊張, 他懷疑新君要對朝局動手。

與楊參的緊張不同,他的妻子蕭氏非常的開心!十幾年了,終於回京, 以後大概都不必遠離父母親人了!將婆家親戚串完, 蕭氏就帶著丈夫回娘家小住, 聽說侄兒將要娶妻,更是歡欣鼓舞,打算幫忙。所可遺憾者,乃是侄女已經定親,她本來想親上做親的。

隻要不惹她不高興,大長公主就是個溺愛孩子的母親。見到女兒分外高興,聽出女兒話中之意,不在意地說:“你不會缺好女婿的,我為你找!”

蕭氏皺皺鼻子,大長公主道:“我還能害你?你的親事我給你選的差了嗎?”

這倒沒錯,蕭氏當年差點嫁到杜家,是大長公主極力反對婚事作罷。當然,那是因為大長公主和徐國夫人不對付,兩人都是跋扈貴婦,大長公主的氣性比徐國夫人還厲害。說不許就不許,蕭司空也隻能妥協。回想起來真是暗道一聲僥幸。

蕭氏愈發感激起母親來,每日陪侍左右。大長公主疼愛女兒,想她在外多年,要為她把京城的社交圈再熟悉起來,也將女兒帶在身邊給人介紹。京城貴婦們於是都知道——大長公主的女兒們回來了,並且看樣子不打算再走。

不消多言,如梁玉等人馬上猜到大長公主的女婿們要就在京城做官了。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楊參既是司空女婿又被皇帝另眼相看,資曆也夠了,很快被填進陸皇後父親升職後留下的空缺裡。

大長公主並不滿意,她有兩個女兒呢!楊參娶的是她的二女兒,她大女婿還沒定下來呢!本來蕭司空給兩個女婿都物色好了位置,按照兩人的條件選的,並不超過他們的能力範圍,為了一次順利通過反而稍有壓抑。沒想到桓嶷看中了楊參,出手一個侍郎,蕭司空自然不會反對。大長公主就想:【另一個呢?】

另一個不大合桓嶷的胃口,沒記。大長公主動起腦筋來,直接找桓嶷有點不大好——陸皇後還在抱怨桓嶷給嶽父加官進爵做得不對。那就自己乾!大長公主拿眼睛往大臣們身上一掃,一眼看到了一個姓杜的!

大長公主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理,通常弄掉一個人——尤其是身在高位的人——都會觸及到不小的利益,很容易激起反抗。姓杜的就不一樣了,正在牆倒眾人推的時候,反正桓嶷是肯定不會護著的。隻要皇帝不用力護著,問題就不大。

大長公主不自覺地露出微笑:【這下兩個女婿的品級就差不多了,總不會覺得我偏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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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嶷在考刺史、縣令,嚴禮在複核禮部之前任免的官員。

梁玉沒有說錯,哪一批的任免都不可能避免有人情。但是並非所有經過人情的任免都是不合式的,譬如袁樵,他跑到楣縣的時候走得那麼的便捷,就是走的人情的路子。也不能說他把楣縣就治理得不好。再比如蕭禮,如果他不是蕭司空的兒子,升遷得就不會這麼快,可誰也不能說他沒有能力。

然而官員裡又摻著沙子,好些個除了爹好彆的什麼都不好的廢物也夾雜其中。嚴禮一麵從飯裡挑沙子,一麵罵自己之前太糊塗了:【該將這些廢物單獨建個檔,現在就不用這麼費力氣了!】

有天子親自召見、考核,地方官們喜憂摻半。喜的是自己得見天顏,隻要有真本事不怕出不了頭,憂的是……萬一有點紕漏,恐怕不是送禮陪好話能夠遮掩得過去的。再看政事堂,四位執政還真是忠心耿耿的老臣,並不欺負新君,沒有一個反對皇帝親自來考地方官的。

其中也不乏心思靈動之輩——走嚴禮的路子,嚴禮上麵還有四尊大佛,走政事堂的路子,執政有四個,都不好對付。走皇帝的路子呢,皇帝就隻有一個人,隻要能夠找到一個可以說動他的人,這一關就好過了。

從陸皇後的娘家到大長公主的府邸,車水馬龍,名帖像雪片一樣的湧進來。梁玉的家裡也收到不少,是來求見梁玉的,並不是求見袁樵的。袁樵自己還在縣令的任上趴著呢,哪怕是個萬年縣令吧,他也隻是個縣令。

新君登基之後升降了這麼多人,袁樵依舊穩如泰山,仿佛要把這個萬年縣令做上一萬年似的。惹得許多人都在心裡嘀咕:【這位鄭國夫人究竟是得聖寵呢,還是不得聖意?要說不得聖意,聖人早早將她冊做鄭國夫人,又降公主給她兒子,屢次駕臨。要說得聖寵呢,怎麼她的丈夫還是個縣令呢?】

有這樣想示的不是一個兩個,隻是沒有人敢到她麵前提這個事,怕觸了她的黴頭。袁氏宗族裡一些有關係的人,等了幾個月,猶豫再三,終於小心地向袁樵打聽情況。袁樵與族裡雖不大親近卻也不是不相往來,他從弘文館到禦史台,又從禦史台到楣縣,走這兩步族裡也都出了力的。

是以族中兄弟走來問的時候,袁樵也耐著性子聽了。彼時他們都在袁尚書家裡吃酒,袁尚書把個女兒從吳王府裡接了出來,盤算著給女兒再找個丈夫,原本打算讓女兒到莊上住個三兩年,等事情冷下來再說的。但是這一科桓嶷開科取士,進士的名額還挺多,袁尚書抓住機會把計劃暫時給改了,從進士裡給女兒搶了個丈夫。

彆的不說,先把婚給訂了,婚禮等明年再辦。有先帝崩逝的事情堵著,雖說連桓嶷給親爹守孝是“以日易月”,過二十七天他就能除服。但是畢竟還是不宜在這個時候大操大辦的,袁尚書隻給親近的幾家人家送了帖子,此外有梁玉從中幫過忙,袁樵也沾光來了。

年輕的族兄弟們打趣著,在這樣的場合裡說得半真半假,袁樵也不能就冷臉不回話。聽族兄戲言:“你位在夫人之下,怕是要夫綱不振。還不努力上進?”

被袁尚書挑來拿到這場合的就沒有幾個傻子,袁樵聞弦歌知雅意,也不正經回答,笑道:“我本該在夫人之下,否則是湊不成個‘良緣’的。”

兄弟們沒想到他居然說這個俏皮話,哄堂大笑。

袁尚書捏著酒盞,問道:“你們居然冷靜我的嬌客,自躲在一邊說話,說的什麼?”

兄弟們笑道:“伯父、伯父,是妹妹好兆頭。”都指著袁樵說“良緣”。

袁尚書微怔,旋即笑罵:“一群促狹鬼!”前因後果他略聽即明,袁樵此時的回答也頗得體。既然袁樵一點也不著急,就說明這事兒沒問題。笑著舉杯:“你們就知道打趣兄弟!與其在那裡說閒話,不如來與你們妹夫多聊聊天,他不日就要赴任,往後要見麵可沒有那麼容易的。”

在一片“疼女婿”的取笑聲中,新科妹夫被圍在中間,一群大舅子小舅子熱情得緊。

袁樵也不遠不近地站在圓圈上,慢慢看這個進士“妹夫”,間或提醒兩句任上的事情。兄弟們說他“不解風情”、“不知道怎麼哄騙到了一個娘子”,新科妹夫倒聽得仔細,覺得這位舅哥說的話更實用些。

袁尚書冷眼旁觀,心道:【彥長怕是不日就要升遷啦,也許是要等到正旦改元之後?後生可畏呀。】

無論如何,袁氏宗族漸漸安心,隻等看袁樵有個什麼前程。往袁府裡往來的族人也多了起來,也有邀請劉夫人等吃酒的,也有邀請梁玉去郊遊的,她們有去的、也有不去的。梁玉還記得劉夫人頭一回比較鄭重招待她和南氏的時候在府裡請的幾個陪客,這幾家有帖子,她多半會給麵子。其他人就再斟酌。

至於地方官員的任免,她一句話也不去對桓嶷講。這個時候,政事堂跟皇帝打擂台都不知道輸贏,她跟著摻和什麼呢?沒看到陸皇後都不肯叫親爹升官兒嗎?她也隻管吃喝玩樂,不去理會那些雜事。如此反倒與依舊蜷著的娘家人們一起得到了一些好評。

直到大雪紛飛,地方官們陸續被考完,梁玉依舊不動如山。也不能說不動,新年將至,她得準備過年,準備新年給桓嶷送的禮物。當年桓琚在的時候,她就是塞錢,現在親外甥當皇帝,給的可不能比給桓琚的少了。

一時之間,梁玉的生活仿佛被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給充滿了。

呂娘子見她如此,又有些按捺不住了。自從桓嶷登基,梁氏就穩如泰山,總覺得不趁機做點什麼就太對不起之前十年的辛苦,也對不起梁玉外甥做了皇帝。

呂娘子自有她的一套道理:“三娘縱不為自己,也要為子女打算。散官與職事官,品級雖然一樣,畢竟還是有區彆的。”呂娘子的例子舉得通俗易懂,梁玉卻笑道:“何必著急呢?”她現在對這個反而不大講究了,之前那麼上趕著,好有一大半兒是為了桓嶷,現在桓嶷當了皇帝了,她實無如此迫切的願望。

呂娘子歎道:“自來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趁彆人也是乍遇新君的時候動手,等他們形成勢力,你要再擠開哪個?那都比現在難。”

梁玉道:“三郎自有主張。”

呂娘子道:“那彥長呢?”

梁玉道:“他?三郎自有主張。”問來問去,她就隻有這麼一句話,將呂娘子噎個半死。很是歎息了一回:“三娘的爪牙都收起來了,隻怕不示人以強,易為人所欺。”梁玉垂下眼瞼:“上善若水。”

呂娘子想了一想,道:“也罷。又有一件,美娘明年及笄,三娘打算怎麼安置她呢?”

梁玉笑道:“看她自己。她看似孤苦無依,若是我樣樣都給她定好了,隻怕她又要苦悶不自在了。”

呂娘子點點頭:“也罷。”

梁玉想了一想,又問呂娘子:“若是以後天下的官兒都以科舉來取,不必看門第、看推薦,會是個什麼樣子的呢?”

呂娘子大驚:“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呢?”

她這麼一講,梁玉反而覺得奇怪了:“呂師素來叛逆,為何要驚恐?”能覺得女人有通力也可以作妖的人,為什麼會對科舉取士反而沒有想法了呢?

呂娘子拍拍腦門兒,想了一陣,道:“這樣的事情恐怕是不會出現的,如果有,隻怕是另一場爭鬥的開始了。三娘不必看今年取了六十人,京城已給了他們一個雅號‘六十進士’,這並不是什麼好話。進士每次取的人並不多。”

梁玉更好奇了:“還有一件事,呂師竟沒有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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