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多騎馬,隻要條件允許, 出門都會騎在馬上。不騎馬的男人, 不是太老太小身體條件不允許,就是太窮。
桓嶴是個例外, 他是因為醜。
平心而論,桓嶴既不青麵獠牙, 也不缺胳膊少腿, 隻是臉型不規則, 五官不大協調。桓琚滿眼皆是美人, 看這個兒子就不順眼。桓嶴因有父親這個評價,愈發蹩手蹩腳,行止也不夠瀟灑。這名聲漸漸傳出去,桓嶴出行索性就乘車, 免叫人圍觀他如何醜。
桓嶴知道,自己是父親的一個失敗的作品,平常也不往桓琚麵前去討嫌。漸漸無論是在朝上,抑或在民間,都聽不到他什麼聲響了。桓嶴也就一直蜷著, 平平安安地度過了當年冊立太子的爭執, 前陣子桓琚駕崩的權柄交接。
桓琚一死,桓嶴也活躍了起來, 親自辦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給自己找了個合適的媳婦兒。當時就預備著過完看就娶妻, 隻是親王的婚禮比普通人家更講究些, 也需要準備。年前跟桓嶷那兒報備了, 正式定下了兩家的親事。
過完年,桓嶴先把自己本來就沒住幾年的杞王府給翻新了,房子一修好,他就親自到梁府來見梁滿倉父子,聯絡聯絡感情,也看梁府準備好了沒有。梁府的表現也令桓嶴滿意,既不輕佻圍觀他,也沒擺譜,反而對他很尊敬的樣子,有點陪小心。桓嶴活這麼大,以皇子、親王之尊,身份不如他者固不敢不敬,因桓琚嫌棄的原因,指指點點是不少的。梁府沒乾那些叫他難受的事,單這一條就讓桓嶴覺得舒服了。
從梁府裡出來,桓嶴坐在車上頗覺愜意。他就差把王妃娶回府去,然後安安心心過他的小日子了。
美好的藍圖將將展開三寸,車停了,隨從小心地彙報:“前麵遇到了鄭國夫人。”
哎喲!這位祖宗可不能怠慢了!桓嶴顧不得要躲在車裡不叫人品評他的相貌,急忙下車親自去見。
梁玉在車裡坐著,萬沒想到桓嶴坐車,更沒想到他會下車!急撩開車簾一角,道:“原來是殿下。”
“嗐,您叫還是叫我五郎吧。”桓嶴連忙擺手。
梁玉問道:“五郎是從家裡來嗎?”
“是是,”桓嶴笑了笑,“日子快到了,我來看看國公與夫人的。”
道路相遇,交情也不深,梁玉便隻說:“五郎有心了。”
她雖言笑宴宴,桓嶴卻是不敢怠慢,連說:“應該的。”心道,【險些忘了她,得去她府上拜訪一二。】
自桓琚去世之後,也沒人看到他的臉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了,他哥跟他爹不一樣,不在乎他是不是醜。桓嶴的膽子比親爹在世的時候反而大了幾分,人也比在親爹手下討生活的時候從容自在了一些,敢把自己的主意付諸實施了。
等梁玉從梁府出來,回到袁府就接到了桓嶴的帖子,道是明天要登門拜訪。梁玉很是詫異:【他來做什麼?】她在娘家將美娘的事情告知家人,引得南氏又說了一通兒女經,將之前說袁先的話,又移到美娘身上再說了一回。幾年下來,南氏對梁玉與袁先的關係能夠放心了,現在又多了一個美娘要操心。
梁玉領了一腦門兒的“庭訓”出來,早把桓嶴給忘到腦後了。桓嶴娶梁芬,兩個男女看起來是天聾搭地啞,誰也彆嫌棄誰,實則也是互為援手,雙方都圖個安穩。【難道我猜錯了?大長公主傳的話也傳錯了?否則找我乾嘛?】於梁家,她已經出嫁了,桓嶴求婚事情也成了,斷沒有找她的關係。
近來找她的,除了老朋友,新登門的幾乎都是想走門路的。桓嶴是桓嶷親弟,但是桓家兄弟之間也是一筆爛賬,鎮得住場麵的大哥早死了,桓嶷如今和弟弟們能保持個“相敬如賓”而已。若是桓嶴有事,還真有可能要一個中間人。
梁玉帶著這樣的心情,與桓嶴在袁府的正堂上見了麵。
桓嶴打扮得很精神,試圖用裝飾和氣質來掩蓋一下相貌。梁玉也不管他長得美醜,笑吟吟地請他坐下。說:“五郎可是稀客,可是來問我阿芬的喜好的?”
桓嶴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才說:“那、那個……我略知道一些,府裡已經在布置了。我……我是來請教三姨旁的事情的。”
梁玉提高了警惕,麵上還是笑:“那是什麼事呢?”
桓嶴是來請教一下,他哥都有什麼要求的。
梁玉愕然:“你們是兄弟,你不知道嗎?”
桓嶴苦著一張臉,道:“雖是兄弟,亦是君臣。前兩天,聖人召見我,要我爭氣。不瞞三姨,我資質駑鈍,先帝時就是這個樣子,如今讓我‘爭氣’,我一時不知所措。先帝在世的時候就常誇三姨,還請三姨教我。”
桓嶷召見桓嶴的事情梁玉還真不知道,桓嶴話裡透出來的信息有點多,最讓梁玉吃驚的還是那一句“雖是兄弟,亦是君臣”。這個道理梁玉是明白的,然而一旦把這話往桓嶷身上套,她就一陣一陣的不舒服。桓嶷在她心裡固然是皇帝,卻也還是那個三郎。被桓嶴這麼一講,她先是反醒:【我是否與三郎相處過於隨便?】
腦子裡飛快地倒了一回,發現自己沒怎麼出格,也沒討官,也沒要錢,更沒有沒上沒上胡亂插手管事兒欺負人。
放下心來之後,梁玉才想用打量“皇帝”的目光來評估桓嶷。不再是“三郎做皇帝做得如何”,而是“今上如何”。今上有意用兄弟、用宗室。
【這又是為了什麼呢?大概是要調整朝中格局的,總是用先帝的老臣,怎麼看怎麼不是個事兒。無論是紀、黃還是蕭,都不是他能一手掌控的,他沒有自己人,與這三個的情意又不深。】
梁玉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最後定格在:【今年或是明年,肯定還要再開科考選官。今秋地方官入官,他一定還會親自考較的。】
種種想法紛至遝來,並不影響梁玉笑著對桓嶴說:“你們是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何必這麼戰戰兢兢呢?”
桓嶴被親爹嫌棄,該有的腦子還是有的,頓時明白了,抹一把汗,道:“聖人於我,是君是兄,我隻管聽他的話就是了。讓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
梁玉邊笑邊搖頭:“你還是太小心啦。對了,近來有什麼新鮮事嗎?”
桓嶴搖搖頭:“我……不大出來閒逛,消息也少的。”一麵猜測梁玉為什麼這麼問。
梁玉隻是想看看他對朝政知道多少,有沒有涉獵,也順便打聽點消息。順口問道:“聽說上回番使來,對三郎不是很恭敬?”
桓嶴急急擺手:“沒有的、沒有的,先帝時安排得妥當,他們自己還鬨不完呢,哪敢再輕慢聖人呢?”
“先帝怎麼安排的?”
桓嶴小聲說:“就是,主持正義、扶植弱小。”
【哦!明白,就是挑撥離間,讓他們窩裡鬥,看哪個快輸了就去拉個偏架,叫他彆輸,好接著乾仗。他們乾仗了,就沒空乾你們了。】梁玉從桓嶴道貌岸然的描述中抓住了猥瑣的精髓。又得出了桓嶴不顯山不露水,但是作為一個親王基本的素質還是有的,難怪桓嶷要他“爭氣”。
梁玉更加慈祥了,讚同地說:“不錯,做人就該這樣,哪能幫著大的欺負小的呢?”
桓嶴悄悄看了她一眼。
梁玉又跟他說,袁先的婚期定下來了,問他到時候是不是去司空府?桓嶴一張不大端正的臉皺了起來,司空府是女家,大長公主的麵子是要給的。然而梁玉他也不想得罪,梁玉又當麵問他了。
梁玉猛然笑出聲來:“罷罷罷!不逗你了,以後得空常與阿芬來我這裡坐坐就好。嫌這兒不夠自在,咱們去觀裡,那兒更好玩一些。你們兩個都是過日子的人,過日子呢全都是些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的,事兒不大可是磨人。得學會給自己找點樂子,叫自己快活,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桓嶴口上答應著,心裡卻很矛盾。他既想安靜的生活,又有那麼一點想不用再顧忌彆人的指指點點的期望。
梁玉看出了他的猶豫,也不點破,卻對這位以前一直忽視的親王又有了新的認識。【是我想岔了,世上有趣的事情這麼多,哪裡就會無趣了呢?有趣的人一定還有很多,就看我找不找得到了。】下了決心要把一些像桓嶴一樣有趣的人給發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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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桓嶴談過之後,梁玉的精神頭又回來了。過不幾日就是美娘及笄的日子,她雖買了張度牒,梁玉還是給她按俗家的禮儀辦了。她樂意乾的事兒,也沒人敢反對,地點還是定在無塵觀。到了這一天,梁家女眷、袁氏裡走得近些的親戚、劉湘湘等朋友都來了。
袁尚書家與袁樵家越走越近,今天也來做個貴賓。
最令梁玉意外的是,李淑妃祖孫都來了。她給李淑妃寫過帖子,並不覺得李淑妃就必得來了。阿鸞一來卻與美娘手拉手說笑,她是知道美娘的消息,央李淑妃帶她一道來的。梁玉詫異地道:“她兩個是怎麼湊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