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三件憾事(1 / 2)

長命女 我想吃肉 11448 字 9個月前

桓嶷揉了揉眼睛,又揉了一下,將奏疏合起來再打開,細細一看,字還是那些字,名字還是那個名字,是阿鸞沒錯。

奏疏寫得文辭優美,就以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而言,文學素養超過了大多數的同齡人。

這並不能讓桓嶷感到欣慰他常年看的都是名士大師的奏本,已經對這些表麵的東西免疫了。揀著重點提煉了一下,阿鸞的中心思想就是想要和親出塞,為國效力。理由是那麼幾條一、她是公主,不能享樂在前、吃苦在後,這不是公主該做的事情;二、桓嶷的親女兒都還沒有長大,適齡的宗室女孩兒裡隻有她與桓嶷年紀最親;三、她受桓嶷這麼些年的偏愛,“禮遇非常”,要為叔父分憂;四、以她的身份下降才能顯得朝廷對右部的支持。

一派胡言桓嶷忿忿地想,哪有用真公主下降異族的自有和親開始,誰個不是嫁宗室女沒拿宮女去頂替,咱們已經足夠厚道了

他這麼疼侄女,可不是為了讓她去和親的,阿鸞就該在京城、在他的羽翼之下,擇一風神俊朗的翩翩君子廝守終身。

是她自己的筆跡,不是人代筆,淑妃娘娘恐怕還不知道這孩子真是自做主張桓嶷揚聲道“孫順”

孫順急趨上前“聖人。”

“請淑妃娘娘來說話。”

“是。”孫順一麵布置下去,一麵覺得奇怪,聖人常去福安宮,何時宣過太妃入宮呢倒是太妃常於節日來見皇後娘娘。真是奇也怪哉

李淑妃接到宣召也覺得奇怪,當朝天子與前朝太妃,本就是該避嫌的身份。雖然桓嶷與她年紀差得大,也賜給了她宮室居住且常來看望她,宣召還是很罕見的。李淑妃狀似無意地笑問“聖人怎麼想起我來了是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孫順且不知道奏疏裡寫的什麼,來宣詔的宦官如何得知小宦官搖一搖頭“奴婢們不知道。”休說是他們,就是政事堂也不知道呢,阿鸞是公主,政事堂的手還沒有伸到這麼長。

李淑妃再也想不到自己孫女兒會有這麼奇異的想法,疑惑著進了宮,沒有去她熟悉的後宮,反而被引入了兩儀殿。李淑妃更加疑惑了,兩儀殿一般不讓女人進,除非是有大事發生了饒是李淑妃經過大陣仗,也心懷忐忑。若是在先帝朝,她就沒這麼不安,如今她已久不管事,為什麼還在兩儀殿見她呢

桓嶷沒讓李淑妃行禮,請她坐下,再默默地將一本奏疏放到了她的麵前。李淑妃沒敢馬上伸手。桓氏父子都不興把奏折帶到後宮去,不是極重大且與切身相關的事情,後妃根本見不到奏本長個什麼樣兒。難怪要我到兩儀殿來了。

桓嶷道“您看吧。”

李淑妃才小心地拿起奏疏,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她什麼時候上的奏疏”

“我想娘娘也是不知道的,阿鸞自請出塞。”

“什麼”李淑妃險些扯裂了奏疏,她的心跳得厲害,匆匆打開往下看,自以為一目十行,實則看兩行漏三行又返回頭去細看。等到她看完,桓嶷才說“娘娘不知道嗎”

“我若知道,絕不會讓聖人看到這個、這個奏疏。”

桓嶷問道“沒有誰對她說了什麼嗎”

“應該不會有。”李淑妃自認對孫女兒看得很緊,不會給人從中作妖的機會。

桓嶷低聲道“那就奇怪了,她是從哪裡來的這樣的念頭呢娘娘回去勸一勸她吧,我是絕不會答應的。娘娘,咱們給她定一個好駙馬吧,不要再拖了。如果不合適,還可以再換嘛”

李淑妃勉強笑笑,道“哪有隨便換駙馬的道理呢我這就回去說她”

“嗯。蕭弗如何”桓嶷順手就抓了一個離得近、看得還算順眼、身份也說得過去,大長公主又提過的人。之前桓嶷還覺得蕭弗的父親是蕭績,就不如蕭禮好,現在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就他了吧占個坑,總比放侄女兒出塞強。

李淑妃道“但憑聖人做主。”

兩人通完了氣,李淑妃便回家去找孫女兒。

阿鸞正在家中對著鏡子發呆,手邊放著一卷打開的書。她本來是打算讀書的,看了半天一個字也看不下去,隻好放在一邊。覺得自己養氣功夫不夠,竟不能從容。

李淑妃被宣入宮她是知道的,心裡有八、九分猜到可能是她的奏疏惹來的,正等著李淑妃來找她。阿鸞對著鏡子裡的少女說“挺住”

李淑妃又氣又急地回到福安宮,以與年齡不符的速度行至孫女的門前,忽地放慢了腳步,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過了一陣兒才命人通報。

阿鸞緊張地迎了出來,李淑妃見她想對視卻又目光一觸即走、再用力轉回來對視的樣子,完全懂了孫女兒已經知道她為何而來。好哇心裡還很有數李淑妃往上首一座,單刀直入“說說吧。”

“說、說什麼呢”

“嗬嗬”李淑妃見多了打機鋒的,阿鸞這隻能算個標準的起手式,沒一點彆致的地方。李淑妃道“我們已經給你定下了駙馬,要是恨嫁,明天就能降旨”

阿鸞一驚,抬頭時有些不敢置信“聖人許了”看到李淑妃鐵青的臉色,忽然明白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李淑妃冷笑道“這點機靈勁都沒有,你還要出去,莫不是想去找死想獨當一麵,你還差得遠呢”

阿鸞囁嚅道“我知道未稟過阿婆、阿娘是我的不對,可是,我覺得我該去。難道彆人就比我更機靈了嗎公主出塞,得先是公主。”她故意沒跟長輩商議的,她敢肯定,如果說了,李淑妃是不會同意的。

“會冊封的。”

“那都是假的。”

“你又是真的了嗎”

“所以就更要做到。”

祖孫倆誰也不能說服誰,李淑妃果斷地道“公主病了,讓她休息,誰都不許打擾她,也不許她出門,更不許再傳隻言片語”隻要熬到右部王子滾蛋,阿鸞失了目標也就能消停了。誰年輕時沒鬨過幾回彆扭呢

李淑妃出去就找到了兒媳婦陸氏,將阿鸞如何上書、桓嶷如何宣召都講了,陸氏臉色煞白,霍然起身“我去問她。”

“去吧,與她好好講。”

“是。”

李淑妃是質問,陸氏就是哭泣。到了女兒的房裡,還未開口先落淚,哽咽道“阿鸞。”

阿鸞心頭一酸,撲到母親懷裡道“女兒不孝,可是”

陸氏沒有指責她,而是說“你要真的去了,也不必管我們,我們兩個人總還能就個伴兒。日後我就念念經,也能度日。再者”陸氏抹抹淚,“總還算衣食無憂。倒是你,這幾千裡的路,你想好要怎麼走了嗎”

“是。我總能忍得下去。”

陸氏搖搖頭“沒有這樣的宮室,沒有這樣乾淨的侍女。住氈帳,你的腳踩不到一塊堅實的地,沒有果蔬,隻有腥膻,沒有絲綢,隻有皮毛。茹毛飲血,風餐露宿。語言不通。這一路上,飲水也不能就有,你可怎麼辦呢”

她說了這許多的難題,阿鸞卻隻說“我都能忍得。”

陸氏問道“你怎麼就有這麼個念頭了呢”

“我、我隻想為國家做點事,聖人待我們恩重如山,我實在無以回報。何況”阿鸞一聲歎息,“我不是真的公主啊,怎麼能夠安心享受這樣的優待呢世人都傳誦阿爹的令名,可是我已經不大記得他的樣子了。如果我泯然眾人,以後阿爹也會被人遺忘吧”

陸氏不說話了,丈夫的名譽與女兒的幸福之間,她也很難抉擇。

陸氏敗退,阿鸞開始絕食。李淑妃無法,隻得再與阿鸞見麵,將“孝”搬了出來,阿鸞以為“大義”當前,尤其她們桓家國即是家,她肯出塞是忠孝兩全。

李淑妃用儘辦法,發現自己的親孫女跟後宮那裡假裝絕食博疼愛的小妖精是真的不一樣,隻得向桓嶷求援。

桓嶷滿以為以李淑妃之能,定能將阿鸞導入正軌,不想聽到了絕食的消息。桓嶷道“娘娘查過了嗎究竟有沒有人蠱惑若沒有人蠱惑,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傻念頭呢”李淑妃苦笑道“如果有這樣的一個人,一定比我厲害得多,我竟沒有察覺到蛛絲馬跡。”

桓嶷歎息道“我去看看她吧。”

李淑妃又是感動又是愧疚“聖人日理萬機,還要”

桓嶷擺擺手“那些都在這裡,跑不掉,阿鸞不一樣啊。”他帶上了陸皇後,一起駕臨福安宮,試圖勸解阿鸞。

帝後二人去福安宮並不稀奇,看到的人隻說“聖人果然看顧兄長遺孤”,卻不知道這一趟並不是二人願意跑的。

到了福安宮,阿鸞已經餓了三頓飯,精神竟還好,未見麵黃肌瘦,麵前擺著許多香氣撲鼻的美味佳肴,阿鸞看也不看一眼,坐在食案前嗅著味道,還說“聞著不錯哩。”就是不動筷子。

桓嶷深吸一口氣,大步走了進去“你這孩子,是鬨的什麼彆扭呢”

阿鸞起身端端正正行禮,熬了這一天一夜,她漸漸從容,答得也不結巴了“聖人,為什麼我就非得是鬨彆扭呢”

桓嶷道“你細數看看,何曾嫁過真公主”

“那我也不是真的公主呀,彆人能行,我為什麼就不能行呢”

“你就是”

阿鸞笑笑“聖人,我不是小孩子了。”

桓嶷不客氣地問“你是不是有相中的駙馬了不管是什麼人,你說,我都準。哪怕不是名門子弟,哪怕彆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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