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革裹屍強如死在床上。”
梁玉沉默了一陣,賞花喝酒聽曲耍錢養麵首,也都不是她的追求。強把阿鸞按下來,對大家都好,但是對阿鸞不好。支持了,梁玉更擔心桓嶷的風評放美娘走,她不在乎,反正她皮厚。阿鸞一旦出塞,桓嶷要承受的壓力會非常的大。
都明白還這麼選,那就是沒治了。梁玉完全明白了,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人。從不在阿鸞麵前談這些事,所有人都希望阿鸞能夠輕輕鬆鬆平安健康地活著,她卻自己選了這樣的一條路。恐怕是天性了。
桓嶷無奈地道“我能拿你怎麼辦呢”話雖如此,他還是不肯認輸,認為侄女還能再撐上兩頓。他不得不動用了政事堂。
從大長公主到紀申,再到豐邑公主等人,輪番上陣。大長公主看在桓嶷的麵子上難得妥協“要是看不中阿弗,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何必跑得那麼遠”阿鸞答道“他能將我如何”大長公主沒法回這個話。
紀申等人說的是“公主不出塞,也能為聖人分憂。”阿鸞回的是“你們彈劾我的姑母、姑祖母們還少了嗎”
一句話,連紀申也封死了。
豐邑公主勸她享受,阿鸞道“您兩次下降,都很快活嗎”
這幾撥人還不梁玉堅持的久呢。
至此,桓嶷終於明白,阿鸞是勸不動的。隻要他還要這個侄女,他就輸了。
此時,無論李淑妃還是陸氏都知道,她們與桓嶷是一樣的境況。長輩們終於退了一步,桓嶷起身道“罷了。兒女都是債。我多麼想代大哥照顧你,將你好好發嫁,不叫你受一點委屈。你偏偏”
阿鸞低聲道“三叔,您縱容我,是押上了自己的聲譽。我都明白的。”
桓嶷閉上了眼睛,眼淚從年輕的臉龐上滑了下來“大哥大哥”
阿鸞心道我要活得好好的,解邊境之急,維護住三叔的聖譽隻要結果是好的,我們的名譽就都保住了
阿鸞想得很好,桓嶷卻想得比她還要多。
桓嶷先是一道詔書,又調了兩個人進京。一個是先帝時代的乾將吳鋒,一個是曾做過鴻臚少卿、現外放出去做刺史的於累。接著,催袁樵路上不要停留。他給阿鸞的送親隊伍配了極有力的人員,有文有武,有黑心肝。正使是陸文,他在東宮裡的左諭德,陸皇後的親族,賣相極佳。副使一個是武將吳鋒,一個是他姨父袁樵。
送親的隊伍裡又精選了幾名北地出身的進士,桓嶷從禦林軍裡選了十名校尉也塞進了隊伍裡,以長公主的規格配置了阿鸞的衛隊。他決心讓這個使團就在右部可汗的王庭裡留個一年半載,幫右部可汗把架子都搭好了,再回來。美娘也如約進了阿鸞的隊伍裡,阿鸞的侍從都是精挑細選,除了美娘,都是有家有口,家族龐大的人。
給阿鸞帶去了工匠,尤其是建造宮室的工匠,又賜給大量的金帛、除設之類。總之,阿鸞得先住得舒服了,其他的,再說
袁樵接到詔書,不知道情況是怎麼急轉直下到這個程度的。以帝王的權威,以梁玉的口才竟不能說服一個小姑娘。
袁樵算著日期,沒有著急趕路,公主下降有諸般事宜需要準備。支持右部也需要準備,否則什麼準備都沒有,把右部可汗往外頭一送,那是送菜去的。當然也不能太晚,太晚了左部可汗一統五部,再回去也是送菜。
半路上,梁玉派去送信的人截住了袁樵,袁樵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公主的心也忒狠了。
袁樵掐著點兒回了京城,袁先已先一步回到府裡布置妥當,再與蕭容出城迎接,將楊夫人與一弟一妹都接回了家裡。再問袁樵“阿犀的住處也已安排好了,他是隨我先回去,還是”
袁樵道“他與我同行,你將林娘子接回去安頓好。”
老師要出使,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新收的學生可不得跟著伺候嗎如果不是家裡實在缺人,袁樵是想把袁先帶在身邊的。明擺著的,朝廷一定會對五部動手,這回送嫁就是去摸底的。以後有事,肯定能用得到。誰去了,那是賺了。
想要有所建樹,立功是第一位的朝廷近三十年沒有這樣的大機會了
袁樵說一聲,袁先應一聲,都說完了,袁樵道“我進宮去。你娘呢”
袁先道“給美娘收拾行裝,收拾到一半兒被外祖母叫了回去。”
袁樵苦笑道“都不省心。”以阿鸞近期的行為可知,她確實是一個狠角色,這一路北行,怕是要把皮繃緊一點了。除了探底,還得把這位公主給侍奉好了。好在還有美娘。
提到美娘,袁樵又是一陣糟心,他以為美娘已經適應京城的生活了,沒想到不馴的秉性還是沒有移過來。
跑到兩儀殿,桓嶷的麵上已經看不出來憂慮了,皇帝怎麼能把愁苦掛在臉上呢桓嶷對袁樵道“國家有事,卿暫忍悲慟。”
袁樵道“敢不從命。”
桓嶷道“這次你做副使,要好好將公主將走,安頓下來。沿途務必用心,我知道你心細。吳鋒是驍將,重軍事,他看到的地方你要看,看不到的地方你也要看到。”
“是。”
“左部的虛實要探聽,右部的虛實也要探聽明白”
“是。”
“一旦有事,你把公主給我帶回來,其餘可以不管。哪怕是駙馬,丟就丟了。”
“是。”
桓嶷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才說“回家看看吧,三姨這兩天也頭疼得緊。”
三姨並不頭疼,她已許了美娘出行就不會再反悔,隻是南氏將她念得頭昏。南氏認為,不如給美娘就找個婆家,就像許多宗室家裡那樣,趕緊訂了親,免得“流放”。如果外麵找不到合適的,就拿梁家的兒孫湊合,反正她孫子也多。
梁玉灌了兩耳朵的家長裡短,回到家裡便遇到楊夫人等回來。楊夫人對阿鸞出塞非常的意外“怎麼會是她聖人舍得嗎”
梁玉將手一攤“她自己上疏的,有什麼辦法”
“不許不就行了嗎”
“絕食。”梁玉在這方麵是不會給阿鸞隱瞞的,阿鸞和桓嶷,她再喜歡阿鸞,也會選桓嶷。
楊夫人歎道“這個公主”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沒到用她毅然決然以身赴險的地步啊
梁玉苦笑道“反正是允了。”她還沒來得及拜訪蕭府呢,大長公主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現在阿鸞飛了,還不知道後續怎麼安排呢,袁樵又被派了遠行。她又要給袁樵打點行裝當然,這都是小事,大事是給袁樵安排護衛。
桓嶷給安排的護衛第一是保護公主,第二是駙馬,接下來才是使團的成員,輪到袁樵都不知道排在第幾號了。梁玉將自家的騎士們點了起來,發了巨賞,命他們跟著袁樵出行。彆人先不管,隻管聽袁樵的話,把袁樵給安全帶回來。
袁樵回到家裡,梁玉將將命騎士們散去準備。
兩人四目相對,都是苦笑。袁樵道“萬沒想到豐樂公主會有這樣的主意。”
梁玉道“你辛苦啦。”
袁樵道“將整個家都交給你,你才是辛苦了呢。”
兩人胡扯客氣了幾句,都覺得說得挺扯,一齊住了口,都笑了。袁樵留戀地道“不知道等我回來,孩子們認得我不”
梁玉道“擔心你就早點回來。”
袁樵道“恐怕早不了。”
梁玉道“是個機會。隻要好好回來。”
袁樵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向楊夫人辭行的時候,又被淚水淹了一回。臨行前,袁樵先往拜訪了陸文、吳鋒、於累,又設宴招待了這一回要出行的同路人。桓嶷還要設宴招待他們,宮宴之後又命桓嶴代他在福安宮主持宴饗。再宴右部可汗。
梁玉也與李淑妃、燕國夫人等人參與了宴會,席間看到了右部可汗。比杞王英俊些。梁玉苦中作樂地想。
緊接著,他們需要趕在天冷下來之前就上路,免得在大雪紛飛的時候出去在路上受凍。按照估算,現在起身應該能夠在天冷下來之前到達過冬的地方。桓嶷親自出城,將阿鸞與右部可汗送出二十裡。
阿鸞忍不住泣道“三叔,保重。”
桓嶷解下了自己的佩劍交給阿鸞“帶上吧。”阿鸞吸吸鼻子,雙手捧過佩劍,低聲道“我必不辱沒了它。”
攜了劍,頭也不回地登車遠行。
使團跟著公主的車,拖出了長長的隊伍。
尚未出境,袁樵的心思不在沿途,而是在陪同右部可汗逃亡的人身上。右部可汗幾乎是隻身逃出,近日來陸續有幾個聽到消息族中親貴趕來投奔於他,袁樵將注意力先放到了這些親貴的身上。
行到正午,隊伍在驛站中休息,袁樵跳下馬來,對林犀道“騎不慣馬就到車上歇一陣兒,明天接著騎馬上路。你的騎術要好好練一練,縱使不出塞,京城裡年輕男子也少有坐車的。”
“是。”林犀家最富裕的時候也養不起專供騎的馬,這門功課是零基礎,學起來是有些吃力。他也不挑剔,袁樵吩咐什麼,他就乾什麼。多學些本領總沒有壞處的。
袁樵道“隨我來,也要學一學番語才好。”
“是。”
師生二人才走近幾位親貴,忽聽得一陣歌聲傳來。親貴們已經站了起來,聽了都笑著說話。袁樵聽不大懂,通譯給譯了過來,說的是“公主的歌聲真好聽。”
袁樵聽不懂番語,卻聽得懂歌,那是一曲長命女。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可汗聽得懂嗎袁樵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