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奇調到鴻臚。”桓嶷忽然冒出了一句。
梁玉微驚“啊”宋奇不是才升了官嗎怎麼又調到鴻臚去了
桓嶷自言自語地道“宋奇是個精細人,一定能夠做好鴻臚的。”
梁玉問道“我知道他是個能乾的人,你這是”
“先準備著,唉,還差將軍。”
行,沒有腦子一熱就先動手了就行。不過想想,阿鸞都走了,惡名也擔了,早些晚些也都那樣了,還不如按著自己的調子來,勝算更大。
梁玉道“既然要準備你是不是”
“什麼”
“我的傻念頭啊,有文試,為什麼不開個武試打不起來不就是缺人才嗎反正都是養人,怎麼養不是養”
梁玉覺得這個還是可行的。大家都知道,誰提拔的人聽誰的。朝廷比較擔心的就是邊將跋扈,桓琚就是怕這個,才在晚年把邊將又收拾了一通。如果從一開始就是桓嶷手裡選出來的人呢
她一直以來都有一個立場憑本事出頭。之前因為接觸的都是識文解字的人,尤其後來也算卷入了科考的事情裡,她滿腦子想的隻有“文”。如今提到邊事,便很自然地想到了“武”也是可以選拔的嘛
“我知道,什麼事兒想乾得極出色必得要天賦,可是如果不是非得一舉薦就要個頂尖的,中等的人是可以選取的。矮子裡拔將軍是很難的,要是一群不那麼矮的人裡再找個兒更高的呢豈不是比大海撈針來得強何況舉薦也未必是一看就準不是”
桓嶷這回不繃著了,點點頭“可以試一試”他肚裡算了一輪,指望著不打一仗就完全解決左右兩部是不可能的。要打,他有錢有糧有兵,缺的是將,能練兵、帶兵的將。沒有“將”,先選點“校”也行他爹真是太疼他了,弄得一個個沒有銳氣,承平的時候沒關係,遇到事情就麻爪了。
梁玉喜道“行吧”
“行,”桓嶷又點一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我現在不能沉緬在這件事裡麵。”還是得把自家的事務給理好,派中樞的官員到地方職是他最近在推行的事情,被撈回來的於累就是被派出去的。於累因為臨時有事被征回,派任地方的事情卻不能停得讓中樞的官員都嘗嘗味道,且部分中樞官員也是有能力的,讓他們任地方對地方百姓也有利。
梁玉輕聲道“你心裡有數就好。”看桓嶷這意思,已經是有了主意了。而她也不大可能參與進下來具體的事情裡,梁玉微有遺憾。這或許就是美娘說的“沒了聲息”
姨甥倆似乎心有靈犀,桓嶷恰問道“三姨,不想美娘嗎”
“她現在與彥長同行,等彥長回來了我再擔心也來得及。到了,回去吧,讓人瞧見了該說你了。”都到宮門口了,禦林軍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桓嶷道“珍重。”
“噯。”
桓嶷說完“珍重”,轉頭就把執政召了過來,連下了兩道詔令,第一道是把宋奇調到鴻臚。右部可汗走了,可以清算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鴻臚居然事到臨頭才知道,真是個廢物桓嶷決定請他回家吃自己。
執政們沒有異議,紀申與陸國丈先將桓嶷嫁侄女的怒氣放到一邊,隻從應對左、右兩部未來變局的角度來考慮,選派一個更加精明強乾的鴻臚寺卿也是理所當然的。雖說“用過不用功”、“知恥而後勇”,先帝朝後期天下太平,鴻臚寺卿乾得最多是招待賓客和吊唁,以他的經曆就算想勇,也沒那個“勇”的底子。宋奇是先帝手裡用出來的人,精明強乾,地方也任過、中樞也任過,代理京兆也沒出過岔子。雖然品德夠不上賢者,卻是個會用陽謀的聰明人,並不一味陰沉。就他了
桓嶷第二道詔令也被執政們一致通過,即詔開武舉。就在秋天,時間雖緊卻比較好辦。桓嶷道“先於軍中選拔。”並不從天下廣選,而是先試一試水。這個紀申和陸國丈就能接受了。反正要備邊的,也都知道現在的軍隊隻是堪堪夠用,確需整肅。
紀申曾勸過桓嶷不要興邊事,世易時移,他也不一聽桓嶷衝著軍事下手就馬上勸諫。先看桓嶷接不來還有什麼舉動沒有,如果過了界,那再勸。
桓嶷的第三件事卻是“中樞官員派任地方的事情還是要繼續的。”
紀申一顆心放進了肚裡,心道今上比先帝更會克製自己,這是聖主之相。心裡很是同情桓嶷最近遭遇的事情。當時沒有說什麼,辦完了公務之後回家,揀幾位客人見了,不大重要的人就不見了,吩咐一聲“不要打擾我。”便貓進了書房。
文人都愛寫點東西,紀申也不例外。除了跟皇帝的密談不寫,彆的什麼八卦都會寫一點。今天整好了紙筆,給自己的筆記集子裡添了一章,狠狠地為桓嶷說了一通好話。將事情的始末給記了下來,寫明原委桓嶷是想拿宗室女和親的,沒想嫁親侄女。
紀申在奮筆疾書的時候,同一座城市,梁玉也在寫信。
本來不大惦記美娘的,梁玉說的都是心裡話,美娘跟袁樵現在離京城估計不到一百裡,有什麼好擔心的但是被桓嶷一提,又有點想,便寫封信去問問情況。開弓沒有回頭箭,這箭怎麼飛,還是能盯一陣兒的。
給美娘寫完了信,又給袁樵寫。
袁樵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陸文能回來,袁樵、於累、吳鋒也且得在那裡停一陣,梁玉閉上眼都能想到桓嶷的安排雖然沒人告訴她。袁樵留在那裡就是搞事的,梁玉不懷疑袁樵使壞的水平,但是比較擔心阿鸞能不能經得住風霜之苦。
梁玉在信紙上寫下“公主”兩個字的時候,袁樵正對阿鸞施一禮“公主。”
阿鸞與右部可汗隻在京城宴客,還沒有在王庭舉行婚禮,這個時候阿鸞與右部可汗分居兩處。宴後,陸文等人來拜見公主,詢問她的起居。陸文是阿鸞的母族長輩,心裡也不讚同阿鸞這麼自作主張。既然已經出來了,又得把私心雜念都拋了,扮演一個合格的正使。
阿鸞客客氣氣地回答了他,也知道這些人的態度,多一個字也不講,彼此客氣又有一點疏離。陸文問完起居即退,袁樵又折了回來美娘陪在阿鸞身邊,袁樵當爹的要見女兒,當然是可以的。也就趁機見到了阿鸞。
阿鸞對袁樵也是客客氣氣的,袁樵道“殿下,眼下是同舟共濟之時,恕臣無禮。殿下與可汗相處如何”
“還好。”
“據臣所知,可汗文字不是很通。”
“那我就教他。”
袁樵無語了片刻,道“隻盼殿下不要想得太簡單。”
阿鸞道“他想要恢複部落,就得對我以禮相待,真個無禮,難道我會逆來順受嗎請將他交給我,你們回去輔佐聖人打造一個盛世。不管我在這裡如何,最後還是看聖人、看你們做得如何。母邦強盛,我才能好。反之不然,母邦衰微,我縱能握兩部權柄,也是無法挽救的。甚至無法約束可汗部眾不入侵。”
這話倒有點樣子了,袁樵點點頭,不提什麼“所以根本不用你自己跳出來”之類的話,平靜地讚了一句“不錯。”
“你會助我的,是吧”
“臣身為朝廷副使,自然會襄助陸公將殿下與可汗安全送到,助可汗重建牙帳。”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知道你不是個刻板學究,我知道你們會停留一段日子,我想知道你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袁樵不接彆的話,隻揀最輕鬆的來問“殿下怎麼知道臣就不是刻板學究呢”
阿鸞盯著袁樵說“你敢娶夫人。”
袁樵輕笑一聲,不予置評。
阿鸞道“你們比我年長,認為我是任性,都隨你們,可是我向著父母之邦的心也是真的。我不希望五部合一,也不想隻有兩部,左部弱了,右部強了,豈非還與現在一樣嗎我要拆散了它們。拆成五部、十部更好。”
袁樵不動聲色地問道“可汗怎麼辦呢”
“我會帶他內附的。隻要情勢到了,他不來也得來所以,你們的方略,是不是這樣的比我的想法更好嗎”
袁樵問道“殿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呢”
阿鸞有點輕蔑地道“宮裡隻有杜庶人與淩庶人的時候,不就是這樣的嗎後來王才人、李美人之流甚眾,就誰都不是威脅了。”
袁樵心裡中詫異,麵上仍然保持著平靜,深深一禮。
阿鸞道“我知道,是我任性無禮,我已做了這許多讓三叔為難的事情,我發誓絕不讓他後悔,絕不會讓他再因為我多耗心神。請您相信我。”
袁樵輕輕點了一下頭。
阿鸞猶豫了一下,問道“您這是答應我了嗎”
袁樵輕笑一聲“殿下,這本就不是殿下自己的事情。”
“我當您答應了。”袁樵笑笑,不說話。
阿鸞這些日子也是憋悶得狠了,袁樵是她遇到的最好說話的人了。忍不住多了一句話“您不覺得,夫人就這麼消沉下去太可惜了嗎”
袁樵輕笑一聲“來日方長,臣明日再來問候公主。公主很有見解,但有一件事說錯了。”
“那是什麼”阿鸞問得有點急切。
“我的妻子,不是殿下想的那樣,”袁樵說,“她的爪牙仍在。”而且你想的也太簡單了,知道與做到從來都是兩回事。
離開阿鸞的住處,袁樵沒有回去休息而是找到了陸文“陸公,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這個公主,得教啊”
陸文哀歎一聲“她還可教嗎這個、這個樣子”
袁樵想了一想到“不算太糟糕。陸公,你我身膺重負,要振作啊。”
“不然呢還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