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十)(1 / 2)

魔改文明 夢若雲 7420 字 9個月前

「趙氓溶:我明白劉先生的心。可做父母的,為子女計長遠。這世道如此, 您縱然再如何把平安小兄弟養得不知世事, 說句難聽的話, 也遲早是要比他早去了的。那時候, 對世情一無所知的劉平安,要怎麼養活自己, 照顧自己,要怎麼討得妻子, 誕下子嗣?難道他就一生活該與野獸為伴嗎?」

「趙氓溶:劉先生, 我曾經學過一點醫術,可而今看您麵色白中帶青, 顯然已是生了病了。若您日後病重, 劉平安怎麼辦?他不識字, 不懂禮,不明白國仇家恨天下大義, 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救得了一個病重之人。但若您不嫌棄,我趙氓溶願以身家榮譽發誓, 必然會教您舒舒服服得度過後半輩子。劉先生, 人不能一輩子囿於一件事上, 若您真的愛憐兒子,便不該把他死死地拘在自己身邊!」

年輕的書生打扮的青年定定望著蒼老的中年人, 目光如鉤,又似剃刀。他作為趙家子孫,宗室血脈, 此時此刻便自然有一種威嚴自清正的眼神中透出。劉醜夫靜默片刻,忽地俯下身去,猛烈咳嗽,好似要把肺部也咳出來,他垂下眼瞼,神色既悲痛又哀愁,更帶著一股淒絕之態。

「劉醜夫:你就真的要把我們父子分離,叫我這輩子不得好死嗎!?」

「趙氓溶:……劉先生,若您隻想要過安生快活的日子,恐怕並非是我不允,而是這世道,這天下不允了。金人扣關,大軍早已度過邊境,軍隊肆虐,百姓民不聊生,臣子更是苦不堪言!我雖然隻是區區一介宗室子弟,卻也不是沒有骨氣的孬種,捫心自問,與文將軍一道援助各地,抗擊金人,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世情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趙氓溶:金人已是知道了此處,那金人首領最看重的章洪帆也死在了這山中,恐怕不日便有軍隊來襲。若是能用避開的法子躲著苟且存活,又何必刀口舔血、枕戈待旦?避不開的,躲不掉的。若真那麼做,最後隻能留下的,便是被淩|辱致死而已。我趙氓溶素來不求自己所獲多少,而隻希望,我死時,不是後背中傷,逃避而死!劉先生,您請三思啊!」

趙氓溶神色懇切,雙手和舉,一拜,再拜。劉醜夫呆呆地望著他,臉頰肌肉扭動,露出了不知道是苦澀,疑惑是痛苦的表情。在良久的沉寂之後,劉醜夫遙望遠方,嘴唇翕動,聲音微弱而顫抖,充溢茫然無措。

「劉醜夫:……金人,會來嗎?這樣啊。這樣啊……」

「劉醜夫:罷了,罷了。若我這把老骨頭,死了就死了,可平安他才多大一點兒?何苦與我一道死了呢?……趙公子,你之前說要帶著平安離開這兒,可不要食言啊。就讓他,遠遠地走了吧。」

趙氓溶沉默地向他施了一禮,一直在偷聽談話的劉平安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下意識離開了門邊,隻是在趙氓溶請他離開時,看向了沉默的劉醜夫。後者對他露出微微的笑,伸手輕輕摸了摸他頭頂粗粗紮起的發髻。

「劉醜夫:平安,你以後可以出去玩了,不過要跟著這位大哥哥,不要胡亂跑,保護自己,好嗎?」

——屏幕外,文靜緊緊地皺起了眉。

她下意識做了個咬住手指關節的小動作,而劉平安神色中的不解簡直呼之欲出。片刻之後,小少年才慢慢地“嗯”了一聲,跟著趙氓溶朝屋外走去。

時值霜秋,朦朧的霧氣籠罩著整座山林,劉醜夫就站在門口,定定地望著他們。絢爛的夕陽如煙火殘餘的星子般墜落西山,天空逐漸陰冷昏暗,劉平安心神不寧的與趙氓溶一道,一步一步,平生第一次走下了這生他養他的山林,而他惶惑之時,情不自禁地向趙氓溶問道:「為何我心裡很不高興呢?」

趙氓溶沉默片刻,隻是摸了摸他的發髻,同他父親一般動作。

……文雅眼睜睜看著劉平安的活力值呈跳崖式下降。

懵懵懂懂的男孩兒連什麼叫舍不得,什麼叫悲痛難當也不曉得,他隻是直覺的感到心中酸疼難忍,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可他什麼都沒說,跟著趙氓溶雖然下了山,活力值卻一直降低,甚至降低得愈來愈快,即使練劍與殺死敵人也無法令他開懷。終於有一天,劉平安彈出了念想。

「劉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文靜沉默片刻,將這想法叉掉了。沒過幾秒,一模一樣的想法再次彈出。

「劉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劉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劉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

文靜又狠下心來,連續叉掉了七、八次,角色扮演度也下降了一截。終於,劉平安不再彈出念想,隻是愈發沉默,甚至於對許多新奇的事物都缺乏了熱情。他甚至在「旺盛好奇」的標簽之後,掛上了又一個標簽——「鬱鬱不安」。

為何不安?為何鬱鬱?劉平安或許不知道。他的臉上沒有悲色,隻有茫然。

活力值下降得更快了。文靜在一次與趙氓溶並肩作戰的戰鬥中一個錯眼,回頭就看見了劉平安的屍體。他躺在血泊裡,不是被人圍攻致死的,而是自己橫了脖子。文靜的目光挪向活力值,數值早已徹底清空了,而在這之前,文靜是嘗試過的——體力值,活力值,飽足值。這三個數值隻要有一個清空,劉平安就會死。

……這讓她心情變得很壞。文靜很清楚劉平安瘋狂下跌的活力值與劉醜夫那一番話乾係甚大,她甚至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最開始為了試驗劉醜夫的武力值時,操|控劉平安殺死了他,隨著那暴跌的角色扮演度,一同變質的,是否也有角色心中如山如海的悲涼?

當初她憑借著能讀檔讀回去了,現在文靜同樣慶幸:還好能讀檔。

文靜讀檔回了劉平安惦念著想要回到山上去的時候,提著趙氓溶送來的精鐵長劍,無聲無息地穿越軍營與城牆,徑自一個人連夜回到了山林處。感謝文靜在離開前用手機拍了大地圖,否則她還真就找不到位置了。

劉醜夫就在山上的小屋裡,在劉平安推門而入時,劉醜夫正拿著一把長劍警惕地蹲琚在門後,準備在劉平安進入後給他來一下狠的。但在看見了來人的麵孔時,他才有些狼狽地連忙收了劍。

「劉醜夫:你來這裡做什麼?!為何忽然回來了!?」

中年人對劉平安的態度很是不好,甚至還要把他轟出家門。但劉平安還是強行住下來了。他像往常那樣睡在自己的屋子裡,床鋪依然疊得整整齊齊,顯然劉醜夫並未因為劉平安的離開而不去打掃。他睡了一晚上,第二日早晨便被正要輕手輕腳離開的劉醜夫驚醒了,不顧對方的斥責,硬生生跟了上去。

他們在山林中遇到了又一夥兒金人騎兵。

——在劉平安擊殺了全部的金人之後,劉醜夫已經因為傷重流血而死了。

文靜讀檔,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在戰鬥中保護著劉醜夫。可是中年人卻做出了一副悍不畏死、又或者稱之為求死心切的姿態,瘋狂地在金人中殺進殺出。他粗暴地推搡開劉平安,讓他滾遠一點,接著再次撲殺上去,狀若瘋虎。

“……劉醜夫,是在求死嗎?”

意識到了這點之後,文靜不禁又回憶起了劉醜夫在於趙氓溶對話時,所說的曾經的一切——因為劍術頗佳而被皇帝看中,因為自身疏忽而令親友死絕,那些殺了他,而他也本該殺死的敵人,就是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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