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2)

母子倆說到這裡,老遠就聽見外頭的聲響,是賈赦氣咻咻的回來了。

賈赦見素心、素蘭等幾個張氏的貼身丫鬟都遠遠站在廊下,便問:“誰在和奶奶說話?”

素心道:“回大爺,瑚哥兒在奶奶那裡,再無旁人了。”

賈赦便沒再理會素心,大踏步的向前走。張氏隻有說體己話的時候才讓丫鬟守在外麵,因而還以為是張家來人了。沒想到房裡隻是張氏和賈瑚母子。

也不用等丫鬟打簾子,賈赦自己掀了簾子入內,因打了賴大的暢快在見了張氏那一刻化為烏有,隻見賈赦的氣勢肉眼可見的滅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對張氏說:“阿萱,可能我又給你惹麻煩了。”

賈赦到底是公府出身,又在上書房呆過,很多道理看多了也就明白了。他打了賴大不要緊,反正他是主子爺們,誰也不能拿他怎麼著。

但是張氏是當家奶奶,賴忠是大總管。賴家不能明麵上報複主子,但以後可能沒那麼好管教。

張氏笑了。“大爺維護妻兒,我高興還來不及,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難道我們還要看下人的臉色麼?”

下人的臉色不用看,但是畢竟打狗還得看主人,這癩皮狗的主人恰巧是張氏的婆婆。

賈赦想了想:“你不怨我就好。”

隔了片刻,賈赦又歎了一口氣:“哎,我若不打賴大,越性縱了他們;打了吧,又惹太太不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了局。”

張氏笑道:“瞧大爺這個話說的,罰個下人而已,況且是他不敬在先,什麼了局不了局的。要我說,這層窗戶紙捅破了才好,大爺不必想太多。”

若是今日之前,張氏也會想怎麼儘量將此事處理得圓融,不傷和氣。其實哪有不傷的呢?無非是被傷的一方自我消化,不將此事鬨上台麵罷了。所以張氏再怎麼努力,也隻能做到表麵和睦。

好在就在剛才,張氏下了決心,準備徹底解決這個問了。她是做母親的,不管誰將主意打在她兒子頭上,張氏都不容忍。所謂為母則剛,大抵如此。

賈赦並沒有聽出張氏的言外之意,道:“明日二小子洗三,我已告了假。若是明日有誰鬨事,我打斷他的腿!你好好養著,彆想太多。”

榮國府幾百下人,被養刁了的不在少數。賈赦也擔心現在長房將太太和大管家都得罪了,明日有人有意無意的犯些小錯,鬨得臉上不好看。

賈赦打了賴大之後豁然開朗了,跟個下人鬥智鬥勇做什麼,一力降十會就是了,明日但凡有人伺候不好就打一頓。

張氏聽了嗤笑一聲:“大爺也太過小心了。既是昨日咱們瑚兒沒得到及時救治的事鬨到了我娘家,彆說賴家不過一房奴才,就是二奶奶也決計不會讓明天的洗三禮出錯。”王氏現在代為掌家,一旦出錯,不是坐實了想亂尊卑麼?

許多人說張大學士挑女婿的時候走了眼,張氏自己倒覺得還好。賈赦除了一張皮囊,算不得多出色,但是真心護著家裡。

張氏一席話賈赦徹底寬了心,吩咐素心等好生伺候二奶奶,自己帶著賈瑚走了。

現在張氏還在月子裡,又因傷了元氣要格外用心護理,吃食、藥膳都是單獨的;賈赦和賈瑚有另外的膳食。

次日一早,賈敏便來東大院這邊張羅了。因張氏身子虛弱,今日的洗三禮就在東大院舉行,隻有內親婦人們觀禮。酒席擺在彆處,並不打擾張氏休息。

因前兒鬨了一出,暫時掌家的王氏避嫌,東大院內各處伺候的事便由賈敏安排。

賈四姑娘生得明目皓齒,燦若朝霞,身後跟著一水兒穿著水綠衣裳,紫紅裙子的丫鬟,每道一處需要伺候引導的地方,便點幾個丫鬟的名字吩咐今日你們幾個做什麼什麼,便專管這一件。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賈瑚也見過賈敏好幾回了,但這還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這位榮國府四姑娘,這位姑娘不僅生得美,辦事也很利落。可惜前世的命不大好。

賈瑚知道前世的賈敏嫁給了探花林如海,原本是一樁郎才女貌的好姻緣。但後來賈敏和林如海先後死在揚州林如海任上,所遺獨女也被逼死了。

前世季琳的成長環境有問題,師父刻意不教他朝堂事和內宅事,所以季琳隻是隱隱覺得林姑娘就這樣死了不值,卻並不知道林姑娘為什麼非死不可。

在暗中幫了榮國府一把,被後來的正暘帝冷落敲打後,季琳開始思索那些派係鬥爭的事,也開始學習禮法,才隱隱回過味來。

林如海將林姑娘托付給榮國府的時候,是準備了大量嫁妝的。林家四代列侯,所有家財能留給在室女的都列上了嫁妝單子,可是這筆錢被榮國府挪用來修了賈元春省親的大觀園。

然而王氏後來一是嫌棄林姑娘體弱,二是林姑娘的嫁妝已經花光,若是娶薛姑娘,則能再得一大筆薛家錢財,所以王氏更屬意另一位薛姑娘。還不出林家的錢,又想背信棄義,林姑娘便隻能死了。

季琳查辦榮國府案子的時候,這也是賈家罪狀之一。

東大院這邊不需要擺酒席,所以安排的都是帶路的、奉茶的丫頭,賈敏很快吩咐完,又進屋和張氏說了會兒話,又去忙彆的了。

如張氏所料,這次洗三很順利。不管是王氏還是賴大,都不會讓這次洗三出錯。

展眼一月,賈瑚已經從清溪那裡知道了原身的各種習慣,張氏也出了月子。

賴大被賈赦打了事依舊沒有下文,賈母倒是幾次想找回場子,但是東大院的丫鬟已經被張氏敲打過,沒有出什麼紕漏。賈母當然可以如賈赦一般雞蛋裡挑骨頭,責罰幾個,但是有一件,賈政今年要南下鄉試,這個時候得罪張氏無論如何都不是明智之舉。

賈母向來覺得二兒子讀書好,比之長子強百倍。實際上賈政童生試就考了好幾回,兩年前勉強中了個秀才。三年一次的鄉試,錯過這一科又要等三年,諸如種種,賈母一直沒動手。

賴婆子仿佛忘了這一茬一般,依舊在賈母跟前殷勤服侍,也讓賈母十分滿意。下人麼,最重要的便是忠誠。

張氏這次虧虛得太狠了,便是養了一月,臉上依舊沒有血色,不過張氏依舊早起了,讓素心給自己細細裝扮,然後去了榮禧堂請安。

賈母隻是冷了張氏一會兒,就讓張氏坐了。問了些張氏可曾好些,璉兒長得好不好的話。

張氏一一回了,然後婆媳間便無話了。

沉默了一會兒,張氏道:“這一個月多虧太太心疼,弟妹照應,我除了全心全意調理身子,什麼心都不用操,現在我已經大好了,不敢再累弟妹操心。”

都是內宅生存的人,誰能聽不懂這弦外之音呢?張氏還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就來爭權了。

王氏低著頭,賈瑚落水的時候,她確實故意不讓外院會水的家丁知道此事,可惜那小子命硬……但是這又怎樣呢?婆婆還是相信自己,覺得是張氏挑事,這種時候,自己隻需要讓婆婆滿意就好。

於是榮禧堂安靜了片刻,王氏就笑道:“嫂子客氣了,咱們一家子骨肉,我為太太分憂,與嫂子相互扶持是應該的。太太,嫂子既然好了,這對牌鑰匙,確然應該還給嫂子了,畢竟嫂子才是大奶奶。有嫂子管著大大小小的事,我樂得享福。”

王氏長得好,皮膚白皙,笑容溫柔,日常又愛抄個佛經,人皆言二奶奶和氣仁善。就現在這幾句話說得也漂亮,賈母聽了就覺得果然還是次子媳婦懂事。至於長子媳婦,以前還裝一裝樣子,現在生了兩個兒子,原形畢露了。

賈母又瞥了一眼張氏,隻覺此女沒進門之前看著還知書識禮,現在越看越不順眼了。

想當初,賈母嫁入國公府也並沒有一進門就掌家。後來老國公夫人身子越來越不好,賈母才開始掌家。再後來婆婆過世,賈代善一年有大半的時間在平安州,也不過問內宅的事,賈母方過上了說一不二的日子。

而張氏呢?進門不到兩年就生了嫡長孫,出月子養好身子,向來不管內宅事的賈代善回京麵聖,還特地交代了讓自己交鑰匙和對牌。

那為什麼當年自己生了賈赦,婆婆非但不放權,還將自己兒子抱走了撫養?

賈母不喜長子,除了生頭胎的時候太過艱難,痛得死去活來之外,也不無長子不在自己膝下長大的原因。至於賈母和老國公夫人的婆媳矛盾,也是原因之一。

而老國公夫人抱養賈赦又有她自己的理由,老國公夫人出身書香門第,覺得賈母雖然長得極好,史家也因功封侯,門第也夠。但據老國公夫人觀察,史氏的政治素養是不夠的。

老國公夫人為家族計,堅持親自撫養榮國府繼承人賈赦。總之,婆媳兩個各有道理,造成了今日局麵。

原本老國公夫人過世了,舊事也就該散了,但是賈母不喜歡同事書香門第出身的兒媳婦張氏,尤其是賈母覺得張氏做兒媳的待遇比自己好。

其實好不好這些,真看怎麼比較,老國公夫人確實抱養了賈赦,也沒有那麼早放權給賈母,但是老國公夫人還真隻讓晚輩請安就好,沒讓賈母立規矩布菜什麼的。而張氏除了懷孕生子之外,這些禮數卻沒逃過。

看到眼前的張氏,賈母就想到自己生了賈政以後可沒她這麼囂張叫板婆婆。

於是賈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瞧著你臉色還是不大好。而今又有兩個小子要照看,若還讓你管這一府邸的事,你又沒生出三頭六臂來。就是你自己要強,我也不忍心啊。”

張氏滿臉失望,不過旋即恢複常色,賠笑道:“謝謝太太疼愛,隻是當初老爺有交代……”

若不是賈代善交代過,張氏現在都未必能摸到庫房鑰匙,現在當然要抬出賈代善來。

賈母道:“你安心養著,老爺不會這麼不近人情,沒養好身子就讓你操勞。”

張氏應是,從榮禧堂告退出來。

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張氏將所有人都打發出去,才一改臉上的神色,目光漸漸變得堅定。

張大學士之女所受的教育不會隻限於閨閣中饋,張氏幼時是和兄弟一起讀書的。以前是受女德思想束縛,既是嫁作人婦,即便婆婆偶有為難,隻要沒有到廢長立幼的地步,張氏都可以容忍,但是前提是沒人動她的孩子。

既然王氏已經將主意打到自己兒子頭上,張氏的反擊也不僅限於內宅手段。

在賈代善離京的日子,賈母是長輩,張氏直接爭奪掌家權,必然沒有勝算。張氏所爭的從來不是掌家權。

所謂攻心為上,張氏越爭,賈母和王氏會越舍不得放權,到時候張氏偃旗息鼓,她們才會發自內心的覺得張氏敗了,無力再爭。如此,榮禧堂和二房才會高枕無憂,如此,才能引得賴忠等豪奴放鬆戒備,露出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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