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 / 2)

辟寒金 蓬萊客 7633 字 8個月前

慕扶蘭目送他帶著隨從離去的背影,料他應該沒有覺察剛才自己曾偷窺他和曹金的舉動,慢慢地舒了一口氣。

……

晌午歇息過後,劉後誦完了下半本經,近申時,今日禮佛終於完畢,再略略休息一陣,便預備動身歸城。

護國寺裡撞響晚鐘。傘蓋、儀仗、禦林軍各就各位,從山門直到山腳,分列在山階兩側,僧人也在住持方丈的帶領下,恭送劉後下山。

折騰了一天,人人疲倦,隊列裡的命婦們都巴不得早些下山坐上馬車歸城,無人發聲,山階之上,隻有富貴衣料隨了行動摩擦發出的輕微的窸窸窣窣之聲。

從山腳到山門,台階築有一百零八級,寓凡塵一百零八法門。步一級台階,便如跨一個法門,解脫一種業障。

慕扶蘭隨眾,沿著山門外的石階,一級一級下往山腳,走完最後一級山階,踩在了平地之上。

管事過來接她,慕扶蘭行到自己乘坐的那輛馬車旁,正要上去,突然,心底深處,又湧出了一種類同於今早剛到之時的那種玄妙之感。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力量,在吸引著她回頭。

她轉過了頭,望向那座已被撇在自己身後的山門。

夕陽西下,層林儘染,遠處,一百零八山階儘頭的那座山門,如鍍一層紅金。

一群日暮歸巢的山鳥,被晚鐘之聲驚動,正振翅在山門的正脊上方來回盤旋。

就在回頭的那一刹那,慕扶蘭的視線凝住了。

夕陽光中,她看到那扇大開著的山門之後,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名男童,三兩歲的樣子,仿佛被山門外的動靜給吸引了出來,安靜地站在門檻後的一個角落裡。

就在那個小小身影映入眼簾的一刹那,慕扶蘭的心,仿佛被什麼給狠狠地撞了一下,猛地爆裂了開來。

她竟然仿佛看到了她的熙兒!那個小時候陪伴她在謝縣那座陰冷的老宅裡,渡過了一個又一個晨昏的熙兒!

一定是她看花了眼!

她極力睜大眼睛,想看得再清楚一點。

一個僧人卻出來,牽住了男童的手,帶著他往裡去。

那孩子便被帶了進去,但卻仿佛感應到了什麼似的,轉身的時候,回頭,張望了一眼慕扶蘭的方向。

很快,那個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山門之後,看不見了。

慕扶蘭的瞳睛放大到了極致,整個人無法動彈,就連呼吸,也停住了。

她有一種感覺。

山腳之下,那麼多的人,那個酷似熙兒的男童,他臨走前的回眸張望,是在尋望自己。

他在尋望自己!

這一瞬間,她忘記了周遭的一切,猛地轉過身,在周圍之人驚訝不解的目光注視之中奔了回去,邁步便上山階,追向山門的方向。

劉後已上宮車,在禦林軍和太監們的護衛之下,宮車當先,緩緩離去。

謝長庚從隨從手裡接過馬韁,正要上馬,回頭又瞥了眼身後,不期竟見她撇下眾人回去,獨自疾步登上山階,轉眼便上了十數級,背影匆忙,仿佛上頭有什麼緊急之事在等著她。

他眺了眼夕照中的山門,除了一些還在執禮的和尚,沒有什麼異常。

他皺了皺眉,立刻翻身下馬,疾步追了上去,大步登上山階,從後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人都走了,你又上去做什麼?”

他壓低聲,用隻有自己和她能聽的到的音量,叱問於她。

慕扶蘭氣息紊亂,喘息不停,回過頭,對上了身後那個男子投向自己的兩道滿是不悅的嚴厲目光,突然清醒了過來。

她極力抑住此刻胸口之下那血液激蕩的心跳,閉目,定住心神,慢慢睜開眼。

“……好似丟了隻簪子,想是落在中午歇息的地方了,一時情急,想回去找……”

謝長庚的視線掃了她烏黑的發鬢,慢慢地鬆開了抓著她腕的手,說:“我叫人回去替你找便是了。”

“多謝。”

慕扶蘭沒看他,低低地道了一句,垂眸轉身,一步步地下了台階,登上馬車,放下暖簾,坐了下去。

謝長庚這晚回來,隔著帳簾,對人已在床上的慕扶蘭說了一句:“叫人找遍了你去過的地方,說尋不到簪子。”

“你還是再好好想想,不是丟了,是到了什麼人的手裡吧。”

他又說了一句,語氣聽起來克製而平淡,但不善之意,卻呼之欲出。

“晚上回來,才知我記錯了。早上出門並沒戴,簪子就在首飾匣裡。勞煩你了。”帳中傳出一道低低的回應之聲。

謝長庚一頓。

床帳低垂,她人在裡頭,卻始終不露臉。

他耷眉冷臉,轉身去了。

慕扶蘭不敢讓他看到自己。

她怕自己的眼神或是表情,會泄露她此刻紊亂不堪的心緒。

她的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浮現著傍晚在山門前看到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她告訴自己,那是幻念。

是她太過思念熙兒,才會將彆的孩童看成她熙兒的模樣,將那孩童的回首,也執意當成是在尋望自己。

但在她的心底深處,另一念頭卻又如火,令她輾轉不寧,恨不得這夜快些過去。

她要再去一趟護國寺,去找那個她傍晚時分在山門外匆匆一眼遇見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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