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二位能來到這裡看我,身份應當不一般吧?”香佩握著起翹的雙肩,“雖說我不嫌這裡臟臭,但起翹年紀小,我怕她受不住。若是你們方便的話,可否替我求求情?”
“好。”
香佩感激道:“那就多謝了。”
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江采霜看到香佩把手裡的青團遞給起翹。小丫頭在牢裡隻能吃餿飯,眼巴巴地舔了舔唇,卻沒有接過來,反而把青團往外推。
起翹的手在半空中不停地比劃著,江采霜不懂手語,竟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姐姐你吃。
從牢裡出來,回到外麵空蕩蕩的大街上。
江采霜小臉上寫滿了困惑,“奇怪,香墨不能說話,醉香坊居然沒一個人知道。還有關於香墨和馬興凡的傳言,怎麼醉香坊所有人都對這個傳言深信不疑?”
之前燕世子分開盤問過關於香墨的事,大家說得斷斷續續,有人記不清具體的細節了,但粗略來看,她們每個人說的都差不多。不管從誰的口中,香墨的死都和一個財迷心竅的窮秀才有關。
可如今,香墨被查明是個啞巴,她的死也與馬興凡沒有關係。
那馬興凡究竟因何而死?
江采霜原本以為,隻要捉了妖,這件事就徹底結束了。
可現在看來卻發現,明明樹妖已除,案子怎麼愈發撲朔迷離了起來?
“在此之前,還有另一件事急需處理。”
“什麼?”
謹安溫聲笑著,“道長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來醉香坊,小生再說與道長聽。”
江采霜看他神神秘秘的,怎麼問都不肯直說,她氣得鼓了鼓臉頰,悶聲道:“好吧。我原本也有一件事告訴你,既然你瞞著我,那我也瞞著你。”
她也是剛才說談間,突然想起的一件小事,還不知道與案子有沒有關聯。
“那便明日再向道長請教?”謹安不由失笑,“今日天色已晚,小生送道長回去。”
依舊是坐著來時的馬車,隻是去大牢的一路上,兩人一路說話,共同商討案子的疑點。
可回去的時候,江采霜與他鬥氣,故意彆過臉,不與坐在對麵的謹安說話。
她氣鼓鼓地盯著車廂壁,像是要把它盯出一朵花來。
燕安謹心下頗為無奈,他不願告知她,是怕她聽了今夜便想跟著去,到時候耽擱了休息。
早知她好奇心如此重,方才他就不該說那句話。
馬車內一時寂靜,能清晰地聽見黑夜中,車輪碾過石磚的轔轔聲。
燕安謹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在車輪聲中,還聽出了小姑娘清淺綿長的呼吸聲。
他抬眸望過去,果然見她困倦地閉上眼睛,腦袋一點一點的,正睡得香甜。
燕安謹扶額輕笑,從暗格中拿出一條薄毯,輕輕蓋在她腿上。
馬車行過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江采霜的腦袋跟著晃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撞在側壁上,燕安謹下意識伸手護住。
江采霜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小姑娘桃臉杏腮,眼下一片鴉青睫影,嫣紅的唇微微嘟起,睡顏恬靜柔和。
燕安謹就這麼托了一路。
馬車停下,江采霜自己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到了?”
“嗯。”燕安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江采霜打了個嗬欠,困意朦朧地就要下車,剛拉住車簾,她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香佩姐姐的事……”
“若她與案子無關,小生自會與淩大人說,早日放她回去。”
江采霜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跳下馬車,慢吞吞地走到牆根下麵,提氣飛了上去。
燕安謹看她站在屋脊上搖搖晃晃地走路,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下去。
幸好最後江采霜自己穩住了身形,總算有驚無險地回了住處。
睡了一夜後,江采霜神清氣爽地起了個早。
她剛從屋裡走出去,翠翠就睡眼朦朧地追了上來,“姑娘,你要去哪兒?翠翠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那可不成,夫人吩咐了,不管您去哪兒,我們都得跟著。”
江采霜隻得讓她跟在自己身後。
去到侯府花園,江采霜眼珠子一轉,走著走著忽然蹲下,躲在花圃後麵。
“姑娘?姑娘你去哪兒了?”
翠翠從這邊找到那邊,後來急得從園子裡出去,江采霜這才現身,翻牆離開了侯府。
到了醉香坊,遠遠地就看到官兵駐守在巷口,不過她現在有懸鏡司的令牌了,不用再偷偷進去。
進去裡麵七拐八繞的院子,濕意朦朧的天青色晨霧中,有許多官兵正在抽水,旁邊架著翻車和桔槔,那架勢像是要把整個荷花池給抽乾。
江采霜到的時候,荷花池都快要乾涸了,露出下麵深深的淤泥,翻滾間還露出了幾根森森白骨。
“道長可用過早膳了?”低磁輕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采霜以為是謹安,“還沒呢。”
待看到眼前的人是那位燕世子,她情不自禁“咦”了一聲,杏眸中噙著詫異。
謹安和那位燕世子,聲音倒是相似。
燕安謹將她的神情變化收進眼底,殷紅的薄唇揚起笑弧,“在下正要用早食,道長可要一起?”
江采霜正好也餓了,便點點頭。
兩人上了馬車,離開歪柳巷。剛到街市,便聽見一陣高過一陣的叫賣聲,喧嘩熱鬨。
江采霜忍不住撩開車簾,清晨的薄霧還沒散,百姓便要出來做活計了,街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早點攤,人聲鼎沸。
她很喜歡這樣充滿了煙火氣的熱鬨市集。
燕安謹臨時變了主意,讓人停車。
二人去了橋頭的一個攤位,坐在涼棚底下,各要了一碗豆漿,配上一碟饊子,還有兩個剛出爐的白白胖胖的筍肉饅頭。
饊子炸得香甜酥脆,要泡在豆漿裡味道才最好,泡得綿軟,一口咬下去滿是豆香。
江采霜喝了口熱乎乎的豆漿,“剛才我去醉香坊,看見官兵在抽水,這是在做什麼?”
燕安謹坐在熱鬨的市井之中,舉手投足間依然帶著出身不凡的優雅,映著初晨微茫的曦光,光是看著就讓人心生驚豔。
他將手中竹筷放下,語調慢條斯理地道:“之前與樹妖交手的時候,你曾經說過,樹妖近日吸收了人的精氣,所以才實力大增。我想,既然馬興凡的精氣並未被樹妖吸食,那被害的應該另有其人。”
他派人抽乾荷花池的水,就是想找到被樹妖吸食後的人乾。
“你怎麼知道要去荷花池裡找?”
“寒食那夜,守在外麵的官兵曾聽到醉香坊裡傳來尖叫聲。我便猜測,樹妖害人發生在醉香坊。而醉香坊其他地方都已經查過了,隻剩下荷花池。”
“醉香坊曾傳來聲音?”
“正是。夜裡池邊沒有燃燈,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尖叫騷亂,等官兵過去查看的時候,負責醉香坊的人卻說並無異樣。”
江采霜懷疑道:“那時候是樹妖動手了?”所以人群才會恐慌驚恐。
“在下猜測是這樣。”
“既然有樹妖害人性命,為何要在官兵過來查看的時候這麼說呢?”
燕安謹溫聲解釋道:“之前醉香坊發生命案,被官府查封過一陣子。這次他們刻意隱瞞,想來是怕事情泄露出去,影響了生意吧。”
江采霜心下了然。
醉香坊為了賺銀子而不擇手段,連發生命案這麼大的事居然都敢壓下去。
快要吃完飯的時候,林越過來稟報,說是找到了屍體,一共三具,都成了人乾,被綁了石頭丟棄在荷花池裡。
這會兒開了早市,街上人流擁堵,馬車走不開,江采霜便和燕安謹一同步行過去。
因著燕安謹過分昳麗的容貌,這一路吸引了不少百姓駐足,偷偷議論。
見他姿容出眾,卻麵色蒼白,不時掩唇輕咳,便有人猜出了他的身份,隻敢遠觀而不敢上前。
江采霜問:“香墨不能說話的事,謹安應該已經跟你說了吧?”
燕安謹眸底微瀾,頷首,“嗯。”
“我覺得,馬興凡那個案子,並非樹妖所為。”
既然香墨不能說話,傳言中她與馬興凡的恩怨便多半是假,香墨也就沒必要特意跑到槐街去“複仇”。
而且馬興凡的死法與前幾次的狎客死法不同,樹妖若想害人,辦法有的是,根本用不上重物擊打後腦。
燕安謹勾唇,嗓音低醇悅耳,“在下也這麼想。”
兩人正說著話,前方突然一陣喧鬨。
“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