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世子回府(1 / 2)

“我也覺得驚奇極了, 起初還勸我家姑娘換個大點的盆來養,可她不肯換。本以為這魚兒待在這麼小的玉淨瓶中,過不了幾日便沒活力了, 沒想到居然活了這麼久。”

江采霜走到玉淨瓶前麵,對吹煙說道:“你先出去。”

“姑娘要施法了嗎?我給你騰地方。”吹煙以為她要布置陣法,怕驚擾了她,連忙轉身往外走。

她剛走出房間, 身後便響起“嘩啦”的聲音。

吹煙回頭, 就見玉淨瓶突然爆開,瓷片水珠迸濺一地。

“小心!”江采霜擋在吹煙麵前, 一揮袖,靈力蕩開,將濕漉漉的碎瓷片打了回去。

方才她隻是用桃木劍碰了一下那根柳條, 玉淨瓶中便一陣劇烈顫抖,隨後就爆了開來。

吹煙驚魂未定, “這是怎麼回事?”

江采霜護在她身前,吩咐道:“你先去前堂躲著,不要出來。”

吹煙心中掛念著董月娘, 連忙往前院跑去, “好,我去跟我家姑娘說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還不等吹煙出門, 董月娘便聞聲趕來。

江采霜取出捉妖星盤,星盤上的指針在一瞬間的顫動過後,歸於沉寂。

消失了?

吹煙解釋道:“不知怎麼回事,那玉瓶突然爆開了,把我嚇了一跳呢。誒?瓶裡的魚兒去哪了?”

董月娘撥撚佛珠,“先前便放生了。”

“哦。”吹煙撓撓頭。

可她也沒看到姑娘下山啊, 什麼時候放生的。

董月娘淡淡看向江采霜,“敢問姑娘可布置好了?”

江采霜還在想方才的異動,遲鈍地點了點頭,“……嗯,差不多了。”

“請跟我回前堂敘話吧,這裡待會兒再收拾。”

“好。”

走出房間時,江采霜回頭看了眼屋中,沾了水的碎瓷片遍地都是,除此之外彆無異樣。方才一瞬間的妖氣波動,似乎隻是她的錯覺。

當真是錯覺嗎?

可董月娘房中發現的文章要如何解釋?除了字跡不同,內容是一模一樣的。

江采霜沉思著跟在董月娘主仆一人身後,快要走過院子時,忽然想起之前吹煙曾說過一句,她家姑娘一個人在房中的時候,也會自言自語嘀咕著教書。

若是想練習教書,為何不直接把吹煙當成學生,講給她聽呢?

萬一……房中並非隻有董月娘一人呢?

江采霜眉心漸漸皺起,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問吹煙:“你在清心庵,有沒有見過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十一一歲的紅衣少女。”

話音剛落,前麵的董月娘腳步頓了片刻,須臾又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兀自往前走。

可江采霜卻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間的異樣,頓時瞳孔一縮!

“沒見過,清心庵裡就我們四個人。”吹煙答話。

“哦。”江采霜似是將她的回答聽了進去,可在董月娘邁步走上台階的瞬間,她卻忽然發難——

江采霜忽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劍,桃木劍尖裹挾著鋒銳的劍意,朝董月娘後心刺去!

董月娘猶自不覺,腳下正要邁上門檻。

吹煙在一旁愕然地望著這一幕,已經被嚇傻了,“姑、姑娘……”

還不等她提醒完,更讓她驚駭的事情便發生了!

董月娘背後居然憑空鑽出一條黑魚,高高躍向半空,自上而下地朝江采霜吞去!

磅礴的妖氣四湧,霎時便盈滿了小院。

江采霜忙持劍抵擋。

魚唇撞上桃木劍,帶著自上而下的萬鈞力道,壓得她肩膀幾乎抬不起來。

吹煙嚇得臉龐失了血色,驚聲尖叫,“啊啊!有妖怪!”

江采霜瞥她一眼,“趕緊帶著月娘去前堂。”

“好,好。”吹煙驚魂未定,拉住董月娘,“姑娘,我們趕緊去前麵躲躲。”

董月娘望向戰局,不肯離去,吹煙再度勸道:“我們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還是去前麵吧。”

董月娘攥拳收回目光,跟吹煙進了前堂。

院中隻剩江采霜和那魚精對峙。

“又是你這臭道士!你自己送上門,彆怪我不客氣!”魚精忽然變成一名年輕男子,往桃木劍身上猛地一拍,借力在半空中旋身,平穩落地。

江采霜這才看清,眼前之人穿一身黑衣,身法淩厲。

魚精拳掌帶風,勁風暗藏殺意,幾乎霎時逼近耳畔。

空氣被拳頭撕裂,江采霜反應迅速地側身,剛躲過他的一拳,下一道掌風便從另一個刁鑽的角度,遽然而至!

江采霜一時忙於應付,偶爾才能抽出空檔回擊他一次。

那魚精滑溜得緊,每次她持劍劈砍上去,魚精便會順勢矮身,以刁鑽的角度貼著劍刃滑走。

兩人衣袂紛飛,在窄小的院落打鬥了幾十個會合,一排排晾曬的衣服被擊落在地,牆壁都被法力鑿出一個個坑。

因著這魚精善於閃躲,江采霜並未占到上風。

魚精跳到她左後方,兩邊臉頰向後折,鼻唇中線凸出,再次張開恐怖的大嘴咬了上來。

這次江采霜沒有閃躲,可魚精卻“砰”一聲咬到了堅硬的物件。

原來是江采霜放出青銅星盤,擋在自己頭頂。

趁著魚精反應不及,她立刻將桃木劍換到左手,反手紮了上去。

這一劍紮下幾枚鱗片。

“找死!”魚精吃痛,幻化成另一幅模樣,繼續與江采霜鬥法。

打鬥中,魚精一會變成男子,一會又變成女子,來來回回換了十幾個模樣。

男子高高躍起,踩在江采霜劍刃上,揚腿朝她踢了過來。

江采霜手上一揚,將他整個人掀飛出去,同時丟出一張張符籙。

魚精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鬥,翩然落地,已化作了女子模樣,身姿柔美靈活地舞動,水袖浮動,將符籙全部擋了回去。

它的身影幾番變換,讓人眼花繚亂,著實不容易對付。

江采霜在與魚精交手時,假意不敵,步步後退。

男子趁勢而上,緊追不放。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江采霜趁他不注意,解開了腰間的小葫蘆。

“轟”——

火龍噴薄而出,勢如破竹,瞬息之間便將眼前的男子吞沒。

熊熊燃燒的金紅色火焰中,魚精的身影因為疼痛而變了好幾遭,從年輕男子變為女子,又忽而變成中年人的模樣,來回切換個不停。

江采霜借機上前,桃木劍和除妖符一齊出手,打得魚精狼狽躲閃,身上添了多處傷口,魚鱗一片片掉下來,腥臭的氣息蔓延開來。

江采霜正要趁其虛弱,給魚精致命一擊,它卻突然變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紅衣女童。

女孩穿著喜慶的紅裙子,綁著兩個衝天鬏,臉頰白裡透紅,仿佛年畫娃娃。

“啊!好痛!好痛!”她痛苦地在火焰中來回打滾,尖叫,掙紮著試圖撲滅身上的火。

江采霜眼神一變,劍停在半空。

此刻前堂傳來一聲:“團奴!水盆!”

團奴。

這不正是小和尚所說的,經常在明心寺聆聽佛法的女孩嗎?

她果然就是那條魚精。

江采霜還來不及細想,紅衣女孩便打著滾來到牆根,一腳踢翻了洗衣盆中的水。

水流“嘩”一下漫開,紅衣女孩的身影仿佛融進水中,瞬間消失。

不好!

隨著水盆傾倒,一股涓涓細流,順著屋舍側麵的排水溝流了出去。

牆上留有一個小洞,排水溝剛好從中穿過。

江采霜回頭一看,方才出聲提醒的人,正是董月娘。

原本她還以為,董月娘潛心修行,並不知道自己被魚精附身了。

可她這般著急地救那魚精,證明一人分明相識,並且關係匪淺!

隻是眼下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先把那條魚精捉回來再說。

江采霜這些思緒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她斂了心神,踩著牆上剛被法力打出的幾個坑,身影利落地翻過後牆,來到了庵堂後麵。

江采霜順著水流追擊而去,可這股水流在魚精的控製下,飛快地順著山坡奔騰而下。

到底還是在江采霜趕到之前,撲通逃進了河中,徹底消弭。

“白露道長!”小虎子聞聲跑著追了過來,“發生什麼事了?”

江采霜暗惱,“魚精附身在董月娘身上,我將它逼了出來,與它打鬥,可還是讓它給逃了。”

若不是董月娘那聲提醒,她原本已經將魚精收服了。

實在可惡。

“什麼?”

江采霜帶著小虎子折返庵堂正門,直接拔/出他腰間的刀,撬開門栓,氣勢洶洶地闖了進去。

守門的慧泉被嚇了一跳,驚叫後退。

董月娘坐在正堂中央,神情無悲無喜,慢慢撚著手裡的佛珠串。

江采霜快步跑上台階,用左手的桃木劍指著董月娘,怒聲質問:“你跟那魚精是一夥的?”

吹煙哆哆嗦嗦地上前,明明懼怕得緊,卻還是展臂護在董月娘麵前,“道長,道長息怒,我家姑娘與妖怪沒關係啊,我們從未見過它,定然是方才它用了什麼法子,蒙蔽了我家姑娘。”

“胡說!若是董月娘和那魚精素不相識,為何要在屋中放一隻玉淨瓶?玉淨瓶中的魚又去了何處?”

當時水珠迸濺,那魚精定然躲在了水中。

而董月娘匆匆趕到,便是特意來接魚精,去她身上藏匿的。

吹煙回頭看了眼董月娘,“我家姑娘隻是養了一尾小魚,我見過的,隻有食指長短。那麼大的魚精,玉淨瓶裡也養不下啊。”

江采霜將桃木劍收起,命令道:“董月娘豢養魚精,唆使其殺人,罪不可赦,帶走!”

小虎子欲上前那人,吹煙哭叫著攔在董月娘身前,“不行,我家姑娘不能跟你們走。你們無憑無據,憑什麼帶走她!”

“連她一起帶走。”江采霜吩咐道。

“是!”小虎子抱拳。

他正要上前將一人捆住,董月娘平靜開口:“團奴的事因我一人而起,與吹煙無乾,她並不知道團奴的存在。”

江采霜給小虎子施了個眼色,後者暫停了動作。

“你承認你豢養魚精,教唆它殺人?”

董月娘不解,“團奴是我的徒兒,它生性純良,從不害人。”

“哼,它吞食生人,乃是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董月娘清婉的麵容浮動著疑惑,“這怎麼可能,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且問你,七夕夜,團奴可在清心庵?”

董月娘回憶了一番,“它出去了一趟,不過沒多久便回來了。”

“它回來的時候,身上可有傷?”

董月娘遲疑,“……有。”

“傷在左肩?”

董月娘的心不斷下沉,“……是。”

江采霜將鋼刀還給小虎子,長刀入鞘,鋥然一聲。

“那就對了。七夕夜裡,太舍學子在潘樓辦文會,團奴混入其中,趁亂吞食了一名年輕讀書人,我一路追擊,它身上的傷就是我留下的。”

董月娘眼睫顫動,眸中掀起巨浪。

她仍舊有些不敢相信,“團奴她、她不過是個十一一歲的孩子,怎麼會害人?”

“當時許多人在場,都是親眼所見,你若不信,大可隨我走一趟,問問其他人。”江采霜想起一物,從懷中掏出來,放在案桌上,“這枚鱗片,你應該認得吧?這就是那日我重傷魚精,從它身上掉下來的。”

董月娘撿起那枚鱗片,手指忍不住微微顫抖。

她眼中蔓延起水霧,遭受了巨大打擊一般喃喃道:“團奴……真的是團奴……”

江采霜冷聲道:“不僅如此,團奴還殘害了太舍五名學子的性命。”

鄧聰的屍體找到,乃是人為所害,江采霜沒算上他。

除了鄧聰以外的何文樂四人,加上蘇滔,光是太舍學子便被團奴害了五人。

若非她是修道之人,對妖力敏感,若非她曾給過哥哥一張平安符,那麼死在團奴手下的人隻會更多。

“什麼?”董月娘震驚之下,手中的佛串被扯斷,佛珠滾落一地。

她卻顧不得這些,緊張問道:“你說團奴害了這麼多人?你說的是真的?”

“不錯,它與太舍守舊派學子勾結在一起,讓那人將新黨學子騙到明心寺後山,成為它的腹中之食。這些文章,你應該認得吧。”

江采霜從袖中取出幾張宣紙,“這幾篇文章是從死者房中搜來,與我在你房中找到的原稿,一模一樣。惟有字跡不同。”

董月娘望著紙上熟悉的字跡,一顆心如墜冰窖。

紙張上落了淚水,嘀嗒嘀嗒,墨跡暈染成一團。

“是團奴的字……它的字是我親手所教,我決計不會認錯。”

“我們推測,團奴便是用你的文章,誘惑接近了太舍學子,從而將其殺害。”

董月娘絕望地閉上眼,不敢相信那樣率真可愛的女孩,居然能做出殘害無辜的事。

甚至……用的還是她所寫的文章。

董月娘腦子裡嗡的一聲,隨即便失去意識,軟軟栽倒在一旁。

吹煙連忙扶住她,搖晃她的身體,“姑娘,姑娘。”

江采霜蹲下身子把脈,“她隻是一時接受不了,驚怒攻心才會昏過去,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她和小虎子留在清心庵,等待月娘蘇醒。

“我覺得,月娘似乎並不知道團奴背地裡做的事情。”小虎子分析道。

“嗯,我也這麼認為。”江采霜點點頭,“我方才盤問她的時候,月娘眼神清澈,沒有戾氣,不像是心懷仇恨之人。”

況且,若是月娘當真因為喻文卿的事,對新黨學子懷恨在心,從而豢養魚精當自己的殺手,大可以直接用她自己的文章,比團奴的字更容易讓人信服。

隻要她事後吩咐團奴把屍體都處理乾淨,便不會有人知道,在這座平平無奇的清心庵裡,有魚精藏在她身上。

吹煙從後堂走來,遲疑地道:“我家姑娘醒了,她說……還有些事想問問你們。”

江采霜隨她去了後堂,小虎子留在前麵。

走進屋,地上的瓷片和水跡已經清掃乾淨,董月娘倚靠在床頭,臉頰蒼白瘦削,虛弱地開口:“我想知道被團奴所害的都是哪些人,姑娘能否告知?”

“它殺的都是太舍中人,有何文樂,周康,蘇滔,範耿,魯林辛……這五人都是支持新法的學子,還有一個是太舍學子的表弟。另有一人名叫鄧聰,屍體被發現在河邊,他是被縊死的,我們推測他的死和團奴也有關聯。”

董月娘眼裡的光暗下去,“團奴……它為何要這般殘害無辜,它從前明明是個心善的好孩子。”

江采霜打問道:“你與它是如何認識的?你們什麼關係?”

“其實我是團奴的師父,”董月娘苦笑了聲,“從前我跳河輕生,是團奴附在我身上,救我上來。”

一旁侍候的吹煙忍不住喚了聲:“姑娘……”

若是當時她再仔細一些就好了,那樣便不會害得她家姑娘差點喪命。

回憶起剛被逐出太師府那段日子,董月娘早已釋懷,語氣絲毫沒有怨懟,“後來我的意識漸漸蘇醒,也知道了團奴的身份。起初我對它有些懼怕,但時日漸久,我便發覺團奴隻是個天真懵懂的普通孩童。它雖是魚精,但自小沒了父母,獨自在汴河中修行,身邊連個玩伴也沒有。”

“團奴在我麵前化為人形,我見她純真可憐,便瞞著吹煙和法雲師太,留她在身邊,收她為徒。團奴的父母被人所害,他們亡故時團奴還很小,不記事,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了。我便給她取了名字,教她讀書識字,知書明理。”

江采霜心下不免唏噓。

沒想到團奴還有這般波折的身世。

“白日裡,團奴喜歡去寺裡聽佛法,到了晚上,我背著人倒一杯水下去,她便順著水渠來到我房中,我挑燈教她讀書習字。”

吹煙曾在夜裡,聽見董月娘“自言自語”地教人寫字,其實屋中還有另一人,便是團奴。

“你教了她多久?庵堂裡其他人有沒有見過團奴?”

董月娘思忖片刻,“我們一人相識,已有大半年的光景。團奴的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連吹煙都沒見過她?”

“沒有。我教導團奴的時候,她附在我身體裡,我們一人一左一右各占據一半身體。我右手持筆教導團奴,團奴左手持筆,讀書識字。所以連吹煙都沒發現她的存在。”

江采霜恍然,“原來是這樣。”

素來聽聞妖怪占據人身,會吸食那人的精氣和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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