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那個是之前住在明心寺的……(2 / 2)

餘孝生眼神躲閃,“就是來送兩個窩窩,看看北邊還缺什麼,我再讓孩子他娘來送點。”

堂屋陳舊的木桌上,擺著兩個硬邦邦的窩窩頭,應該就是餘孝生所說的,讓福保送來的。

陳縣令道:“不管怎麼說,如果你想知道你家福保是怎麼死的,就讓官兵去你家看一看,查一查。”

餘孝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他媳婦王氏女哭天搶地:“去看吧,不然福保走得也不安生。”

餘孝生狠狠瞪了她一眼。

陳縣令領著眾人,浩浩蕩蕩地去往餘孝生家裡。

餘家老宅安靜下來,三娘端著水盆,把臟臭的水倒到院角。

她洗乾淨手,見桌上有兩個窩窩頭,便想拿去灶上熱一熱,夠一家人勉勉強強吃一頓的。

可她剛拿起窩窩頭,阿寶兒便抬手拍了過去,把窩窩頭給拍到了地上。

“阿寶兒?”餘三娘大驚,“誰教你浪費糧食的?”

餘三娘趕緊把窩窩頭撿起來,拍了拍上麵沾的灰,看上去還能吃。

走在去餘老大家的路上,陳縣令閒聊著介紹道:“說起來也怪,咱們祥符縣最近這幾年,生下來的癡兒越來越多。就跟餘家那個小丫頭似的,一天天像瓦子裡賣的磨喝樂,呆愣愣的,不愛說話。”

“這家有一個癡傻的,”陳縣令指著路上路過的家宅,“這家更慘,兄弟姊妹三個都是傻的,還有這家……”

這明顯不合常理。

江采霜對此事上了心,“可有同族通婚的?”

“咱們這邊雖說餘、劉兩家人口多,但也有不少外鄉人,正好結為親家。就算同姓成親,也是隔得遠的旁族,大體上近族通婚的不多。”

“那就奇怪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癡兒呢?”江采霜不禁懷疑。

她在路邊看到一對癡傻的小孩,衣裳破破爛爛臟得發黑,汙物都結成塊了。臉上也是一塊一塊的臟黑,頭發亂蓬打結,還咬著黑乎乎的手指。

江采霜正說過去看看他們的情況,可還沒等靠近,兩個孩子便轉身就跑。

“哎——”

江采霜看著他們一溜煙跑走,拐進巷子裡找不見了。

陳縣令陪著笑道:“小孩怕生,您彆見怪。”

說話間,已經來到餘老大家門口,村裡的門都不上鎖,用力一推,並開的門扇便打開了。

家裡被王氏女收拾得井井有條,院子有片菜地,剛瞧著是剛翻過土,還沒下種。鋤頭木鍁靠牆豎著,樹枝上掛了繩,晾著幾件短打衣裳。

官兵直奔廚屋,搜查了一番,連地窖都沒放過,搜羅出來一筐的豆麵菜蔬。

“帶一點去縣衙,請人分彆鑒彆。”

“是。”

陳縣令正欲領著眾人回去,剛一張口,便被燕安謹抬手製止。

順著視線看去,才發現那位姑娘正彎著腰,仔細查看桌上的幾隻破碗。

眾人連忙噤聲,安安靜靜地守在一旁。

碗裡盛著一塊鹹菜疙瘩,還有的碗裡放了些調料,看上去都沒有問題。江采霜用銀針挑起一點,仔細檢查過,都是尋常的調料,沒摻進去什麼。

她直起腰,瞥見一旁的大鍋,掀開木頭鍋蓋,裡麵空空如也。

不過,鍋底隱約泛起的油星,還是讓她眼神一凝。

江采霜指向鍋底,“這裡沒有肉,也沒有豬油,哪來的油星?”

圓弧形的鍋底,聚著幾滴沒倒乾的湯水,水珠表麵泛著油星。

“您真是好眼力,方才那麼多官兵都沒發現這裡有油星。”陳縣令佩服稱讚道,“村民日子窮苦,難得吃上一回肉,這餘老大鍋裡怎麼會有油星?”

光是有油星也就罷了,村裡人難得吃一回肉,肉湯也要留下來再吃幾頓的。

這餘老大家裡倒好,竟把鍋洗刷得乾乾淨淨,一點沒留下。

“這油星太少了,根本檢查不出什麼。”江采霜用銀針探了探,貼在鍋上的油滴,連針尖都沒不過。

陳縣令應承道:“回頭我再讓人去盤問盤問,餘老大心裡估計是藏著事。”

天色擦黑,眾人便先趕回了縣衙。

衙門上的大夫仵作忙活了大半夜,確信餘老大家裡和餘家老宅的吃食都沒問題。

廳堂內燭火通明,陳縣令麵露疲態,“就隻剩餘老大家鍋底的油星十分可疑了,明日我便讓人去問,一位守了大半夜,先回去休息吧。”

燕安謹一人起身告辭,陳縣令忙起身相送。

送到安排好的住處,卻發覺兩人被分到了不同的院子。

江采霜困得眼皮子打架,由婢女領著,先進屋休息了。

倒是燕安謹,意味深長地看了陳縣令一眼。

“殿下,可是有什麼不妥?”陳縣令心裡咯噔一下,戰戰兢兢地道。

“下去吧。”

“是、是。”陳縣令額頭冷汗直冒,懷著疑慮退下。

第一日清早,江采霜剛起床便聽說,從開封府調來的吳仵作已經到了地方,跟著官兵去了餘家老宅。

等她和燕安謹用過早膳,吳仵作背著木箱回來了。

吳仵作恭謹地停在幾步之外,“見過世子殿下,夫人。”

陳縣令陪在吳仵作身邊,聽見這聲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姑娘竟是世子夫人。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倆,他倒好,居然自作聰明地把他們的住處給分開了。

他久居京郊,消息閉塞,從前聽慣了燕世子不近女色的傳聞,還沒聽說過他娶親的消息,所以便沒將兩人安排在一處。

陳縣令當即冷汗岑岑,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驗屍結果怎麼樣了?”江采霜連忙問。

吳仵作不卑不亢地稟報:“暫且查明,屍體死於河豚之毒。死亡時辰約莫是昨日未時到申時之間,更具體的需要剖驗之後才能得知。”

陳縣令歎氣道:“村裡人信奉死者為大,不可能同意剖驗。”

就連剛才仵作要驗屍,都被一群人要死要活地攔著,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說服他們,將屍體大致檢查了一番。

能知道的信息,暫時也就隻有這麼多了。

“死於河豚毒?”江采霜訝然,“他們吃了河豚?”

河豚毒性強,若是不會處理,食用後輕則嘔吐昏迷,重則喪命。

“餘老大不承認,非說自己的孩子被妖怪所害,死得不明不白。”陳縣令處理這些事情慣了,起初還會覺得頭大,後來也練就了不往心裡去的本事。

“可他們的河豚是哪來的?河豚不是很貴嗎?”

陳縣令平心靜氣,“有時候漁船上招工,餘家老大也會去幫忙,誰知道他哪來的河豚。不管怎麼問,他就是不肯開口。”

所以……這樁案子的起因便是餘老大不知從哪弄來了河豚,自己在家偷偷煮了吃,害死了自己兒子。

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便呼天喊地地鬨了起來。

江采霜細細思索一番,還是覺得說不過去,“不對啊,為什麼隻有孩子出事,兩個大人卻一點是沒有?”

“這……下官一時也想不通。興許是兩人疼愛孩子,肉全讓孩子吃了?”

餘老大不肯說哪來的河豚,又死活不同意剖驗,案子便僵持在這裡。

“先不管他們家的事,我懂一些醫術,想檢查村裡癡傻的孩子,看看能否找出他們癡傻的原因。”

陳縣令想了想,“您不如就去餘家吧,餘家孩子乖巧伶俐,也收拾得乾淨。”

不像昨日見的其他家的小孩,沒有大人管教,臟兮兮的跟乞丐似的,滿大街地亂跑。

“好,就按你說的。”

再次來到餘家老宅,依舊像昨天那樣,圍滿了來看熱鬨的人。

村裡人有的端著碗做著活也要來看熱鬨,手上各忙各的,嘴上還在喋喋不休地討論餘家的事。

這回王家也開了門,走出兩個背農具的漢子,嘀嘀咕咕,“俺家的狗兩天沒歸家了,也不知道跑哪混去了。”

村民搭話,“我記得你家那個狗瞎一隻眼是吧?沒見著。”

“他家的狗亂咬人,讓人打瞎了一隻眼,沒準是又咬著誰,讓人家一棍子給打死了。”

王家老三臉上橫肉顫抖,手裡的鋤頭放下來,“說的啥話!人不招惹狗,狗咋會咬人?”

他一副隨時要揮著鋤頭打人的狠勁,其他人也就不敢再亂說話了。

等王家兩兄弟去下地,離開巷子,村裡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

“他們仗著兄弟四個,在咱們這可是威風了,誰家敢惹?”

“以前王家跟餘家為了宅基地的事,打過不少架,到現在兩家都不來往。”

“我看著這兄弟倆臉咋那麼黃,看著沒精氣,病懨懨的。”

眾人熱火朝天地議論著,江采霜和燕安謹徑直去了巷子最裡麵的餘家。

餘家院子掛著喪幡白布,靈柩並未停在老宅,而是搬到了餘老大家裡。

土牆圍的院落殘舊破落,老屋有些年頭了,屋頂的茅草都長得老高。院子後麵土崗上緊貼著牆邊種了一圈的樹,都快要將老牆給擠歪了。

他們走進餘家家門,餘三娘正蹲在地上,給阿寶兒梳頭發。

家裡新喪,阿寶兒的發繩也由彩繩變成了黑色的布條。

阿寶兒不哭不鬨,安靜地站在陽光下,烏黑的頭發被紮起來,露出一張水靈靈嫩生生的小臉。

見有外人來到家裡,餘三娘下意識站起來,不太高的身軀把孩子擋在身後。

若是沒有昨天那兩個臟兮兮的小孩的對比,江采霜還沒有發覺,餘三娘把阿寶兒照顧得很好。

如果她能治好阿寶兒,對於餘三娘而言,應該是莫大的喜事吧。

江采霜開門見山,“我是大夫,我想給阿寶兒看看。”

餘三娘枯暗的眼裡亮了一瞬,隨即又拘謹地揪著袖子,局促道:“可可我們家沒銀子,付不起診金。”

“我們是縣令派來的,不收你們銀子。”

“太好了,縣令大人真是仁德。”餘三娘忙請他們進屋,“進屋坐,我給你們倒水。”

“不用了,就在院子裡吧。”

屋裡低矮悶窒,還黑沉沉的不透光,像個地窖似的。

江采霜寧願待在院子裡。

“好好好,我給你們搬板凳。”餘三娘連聲應和,勤快地搬來兩隻木墩,還拿袖子掃了上麵的土。

江采霜在木墩上坐下,燕安謹不遠不近地站在她身後。

餘三娘牽著阿寶兒,可阿寶兒抱著她的胳膊,腳下釘在原地似的,不敢往前。

“阿寶兒彆怕,大夫是來給你看病的,一會兒就好了,看完了娘給你買糖。”

“阿寶兒乖,大夫幫你看了病,以後你就能跟娘說話了。”

餘三娘哄了好一會兒,阿寶兒才不情不願地挪動腳步,朝著江采霜走去。

她低垂著頭,無人注意到,眼裡一閃而過的光亮。

等阿寶兒來到麵前,江采霜的手指搭上了她細瘦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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