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 三娘,貴人找你。(2 / 2)

她晃了晃手裡提著的荷葉包,“待會兒回去,娘給阿寶兒熱熱這些好菜,阿寶兒想不想吃?”

阿寶兒聞到香氣,一小行口水從嘴角流了下來。

“阿寶兒都饞得流口水了,那我們走快點,趕緊回家。”餘三娘心情難得像今日這般輕鬆,她已經許久沒這麼舒心地笑過了。

隻是母女倆剛走進一條無人的小路,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喝:“你要帶著我女兒去哪兒?”

餘三娘脊背僵直,嘴角剛浮起的笑意隱了下去。

她抱住阿寶兒驚懼回頭,看到熟悉的那人,臉色立馬變得煞白,黑黢黢的瞳仁在眼眶裡顫動,腳步匆匆地往前跑。

“賤人,還敢跑?”矮胖男人拔腿衝了上來。

餘三娘抱著孩子,手裡還提著飯菜,跑不快,眼看著就要被追上,身後丟來一塊大石頭,尖角正好重重砸在餘三娘脊背上。

餘三娘被砸得塌下去,難以忍受地痛叫一聲,卻害怕砸到阿寶兒,硬挺著沒有倒下去。

她痛苦地抽著氣,“啊啊”地叫著。阿寶兒害怕地縮在她懷裡,抖個不停。

男人喘著氣追上來,抬腿朝她踹去,“賤人,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銀子,要把這個賠錢貨賣給那兩個人?”

男人吃得飽,力氣壯,連頓飽飯都沒吃過的餘三娘哪裡是他的對手?

他蒲扇大的巴掌朝她臉上扇去,“還敢跑?我就知道你這個賤貨一天天沒好心思。我剛把你休了,你就開始找下家了是不是?”

男人虐打著餘三娘,還試圖拽她懷裡的阿寶兒,“趕緊把這個小賠錢貨送回來,我都收了人家的聘禮了,明天就把她送出去!”

餘三娘頭發散亂,嘴角流下兩行血跡。

她不敢還手,可當男人的手伸向阿寶兒時,一向逆來順受的她,不知哪來的勇氣,竟一口咬上男人的手。

“啊!臭娘們!還敢咬我,看老子不打死你!”男人仿佛被惹怒的瘋狗,跳了腳,喋喋不休地謾罵,手上撕扯餘三娘的頭發,生生拽下來一綹帶血的發絲。

阿寶兒嚇得呆在原地,仿佛失了魂一般,隻是安靜地流著眼淚。

餘三娘這下徹底被激出了血性,把阿寶兒放在一邊,撲上去跟男人廝打起來,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勢。

“你還想賣阿寶兒,你還想賣阿寶兒,你是不是她親爹,你還是不是人!我讓你打阿寶兒,我讓你欺負我們……”餘三娘往前一撲,借著那股勢頭,還是把男人撞倒。

她壓在他身上,雙手開弓,“啪啪”打他的胖臉,還發了狠地咬他的耳朵。

阿寶兒原先呆愣愣地站在牆根下,忽然,眼裡現出一抹亮光,眼神冷寂地看向地上的男人,染上凶意。

她的臉頰微微後折,鼻唇凸出,一步步朝正在廝打的二人走去。

就在這時,後麵跟蹤的江采霜發覺捉妖星盤開始發燙,劇烈顫動。

“有妖氣!”

她連忙率人追了上去。

剛才餘三娘和那矮胖男人突然加快腳步,這附近又全是七拐八繞的小路,他們稍不注意就跟丟了,正在巷子間摸索尋找。

這會兒循著妖氣的方向,江采霜三兩步蹬上牆頭,翻過兩麵牆,遠遠看到餘三娘和那個男人廝打在一起。

阿寶兒背對著她,一步步朝著兩人走去。

江采霜看不到阿寶兒的正臉,一抬眼就瞧見餘三娘反被男人製住,男人正要拿起旁邊的石頭,往餘三娘頭上砸——

這一石頭下去,餘三娘腦袋上肯定要豁個大口子,不死也要受重傷。

江采霜急聲喝道:“住手!”

趁著男人聽見聲音停住的一瞬間,江采霜已經將手中的桃木劍送了出去。

桃木劍打在男人手腕上,劇痛之下,他手裡的石頭掉落在地,剛好掉在餘三娘耳邊。

“哪裡來的小娘皮,嘶——”男人口吐難以入耳的惡言,江采霜直接封閉耳識,從牆上飛掠而下。

她一腳踹開了矮胖的男人,扶著餘三娘站起來,讓她倚靠著牆。

阿寶兒的臉頰早已恢複原樣,安靜地站在一旁,抱著娘親的胳膊。

小虎子和其他人陸續趕到,“你是什麼人,竟敢當街行凶?跟我們去縣衙走一趟。”

男人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一聽與官府扯上關係,嚇得麵如土色,兩股戰戰,再也沒了剛才凶狠的氣勢。

“官、官爺,這都是誤會,我隻是想帶走我女兒。”男人指著阿寶兒,“那個賤人抱著的是我女兒,我親生女兒,我這個當爹的還不能看看孩子嗎?”

餘三娘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聲音嘶啞,“我呸!你想帶走阿寶兒,把她賣給員外家當下人,我死也不會答應!”

“誰管你答不答應?阿寶兒是我女兒,她必須跟我走!你要是敢不聽我的?彆怪我叫幾個人,把你這個不守婦道的賤貨沉塘!”

餘三娘不再是之前的怯懦,反倒被激起了熊熊怒火。

“你早已把我休了,往後我帶著阿寶兒去哪都跟你沒關係!你若是再敢來,我拚上這條命,也不會讓你把阿寶兒帶走!”

男人對著官兵唯唯諾諾,但是在餘三娘母女麵前,卻自以為自己是不可違逆的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從前可以隨意欺辱的人忤逆,對於他而言,就如同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扇巴掌一般難堪,厚厚的臉皮火辣辣的疼。

矮胖男人嘴裡不停地咒罵著,許多下流惡心的話語從他口中吐出來,仿佛恨不得把眼前的餘三娘撕成碎片。

餘三娘捂著阿寶兒的耳朵,身軀氣得顫抖,咬死了牙關。

江采霜看見此人就作嘔,命令道:“把他押走!往後再敢騷擾餘三娘母女倆,便直接大刑伺候。”

“是!”

官兵沒給那男人繼續罵人的機會,直接上去將他雙手押在身後,疼得他滿頭大汗,張口喊叫。

趁此時,小虎子不知從哪撕下一片碎布,塞進他嘴裡。

總算安靜下來。

留幾個人押著那人回縣衙,江采霜帶著剩下的人,送餘三娘母女倆回家。

餘三娘護著阿寶兒,走向掉在地上的荷葉包。

荷葉包著的飯菜都灑在地上,和泥土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早已不能吃了。

她不死心地扒拉了兩下,見撥不出乾淨的飯菜,才滿懷可惜地放棄。

回到餘家,餘三娘打水洗了把臉,給阿寶兒也擦了擦臉上的灰。

她挽起袖子,剛從酒樓忙碌完,又要在家裡忙碌,在老人床前照顧,還要在灶台水井邊轉悠,像是永遠也停不下來似的。

“你先彆做飯了,我剛才讓人去街上買吃食,一會兒就回來。”江采霜說道。

餘三娘既感激,又不敢收受她的好意,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能幫我們提供線索,這些都是你應得的,不必推拒。阿寶兒方才受了驚嚇,也該吃點肉食補補身體。”

等小虎子買來大包小包的吃的,餘三娘喂完阿寶兒,盛出飯菜端到餘及麵前,還要去床前喂老人。

這一大家子,從小到老,都得她照顧。

江采霜等人默默看著她勞碌,這樣忙得腳不沾地的一天,是餘三娘再普通不過的一日,也是村裡大部分女人的寫照。

哄睡了阿寶兒,餘三娘坐在門檻上,“貴人,您還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吧。”

今夜月色還算明亮,夜風和緩,寂靜的村落中,偶爾傳來幾聲狗吠。

“下午要搶走阿寶兒那個人,是阿寶兒的爹?”江采霜率先問道。

餘三娘“嗯”了一聲。

“你們已經分開了?”

“他早就把我休了。頭幾年我嫁到他們李家,勤勤懇懇侍奉公婆,操持一大家子,自認沒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可是我婆子娘脾氣不好,時常攛掇李秀打我,說是媳婦兒越打越聽話。李秀是個耳根子軟的,久而久之就養成了習慣,在外麵丟了麵子打我,賭錢賭輸了也打我。”

“這些我本來都忍著,直到後來有了阿寶兒,公婆見阿寶兒是個女娃,便一直同我說養她不值當,長大了也是彆家的人,讓我早早把她賣了,還能給家裡多添點吃的。我自是不願意,那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他們不疼,我心裡疼。”

“有一回我下地乾活,回到家一看,阿寶兒不見了,我當時心裡咯噔一下。婆子娘還笑嘻嘻地跟我說,明天給我幾個銅板,去集市上割一斤肉吃。我一把揮開她的手,哭著喊著找了阿寶兒一夜,最後在彆家莊子把阿寶兒接回來了。那天走了一夜,草鞋走爛了,腳底都磨得淨是血泡。”

餘三娘對於當年這件事,時至今日仍記憶猶新。

那種被人從身上生生割下一塊肉的感受,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忘記。

“從那日起,我不管去哪兒,都帶著阿寶兒。我下地乾活,也拿個筐把阿寶兒裝進去,背在身上。”

“地裡大太陽烈,曬得人掉皮,我就把阿寶兒放在陰涼的樹下。後來阿寶兒長大一點,我怕她亂跑走丟,就隻能……拿個繩子把她拴在樹下,讓她自己在那薅草,玩泥。”說到這裡,餘三娘哽了喉嚨。

那是她的親孩兒,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她哪裡舍得把孩子像小狗似的綁在樹下。

把阿寶兒放在家裡,她不能放心。帶在身邊,也因為忙於農活,沒辦法妥善照顧。

在心裡頭,餘三娘總覺得虧欠阿寶兒,甚至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把她照顧好,所以阿寶兒才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明醒。

“那李秀就是個沒良心的,在家的時候,不給阿寶兒飯吃,隻讓我們娘倆喝麵湯,想著法把阿寶兒送走。有天他喝醉了酒,又來打罵我,他說要是不把阿寶兒賣了,就把我休了,我婆子娘在旁邊幫腔,最後李秀一狠心,真請來長輩給我寫了休書,我就回了娘家。”

江采霜沉吟片刻,問道:“他今日來找你們,是想把阿寶兒帶走?”

“他還是不死心,想把阿寶兒賣給員外家當丫頭。阿寶兒連話都不會說,我哪放心她去人家家裡做活?萬一讓人欺負了咋辦?”餘三娘祈求道,“貴人,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幫幫我們?”

“你儘管開口,隻要是能幫上忙的,我一定幫。”

“不管阿寶兒能不能治好,我都認了,但是阿寶兒不能讓她爹帶走,讓她爹帶走,她就沒命了。我就想給我的孩兒一條活路,咋就這麼難呐。”餘三娘眼裡含淚地哀歎起來,語聲淒切。

這些話她壓在心裡憋了太久,所以今天一有機會,便忍不住同江采霜訴說起來。

從頭到尾,餘三娘所求的隻有一件事——讓阿寶兒活下去。

但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卻要她拚了命才能達到。

裡間,看似已經睡著的阿寶兒,手指頭輕輕動了動。

江采霜一口應下,“你放心,我回去就派人教訓李秀,如果他還是死不悔改,就抓他進大牢裡好好想一想!”

此等軟弱無能,隻會欺負妻女的人,打他板子都是輕的。

臨走前,江采霜又問餘三娘,包袱裡的內臟的去向。

這次餘三娘終於肯透露一點消息,“七月半那天晚上,我抱著阿寶兒回家,路上包袱不小心掉了。”

“掉了?”

“進胡同的時候,有狗一直追我們,我著急帶阿寶兒回家,包袱就是在那個時候掉的。第二天早上,我再回去,就隻剩個包袱皮了。我怕人發現,把包袱皮埋到了大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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