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聖天教教眾占據的地方,還是朝廷軍奪回的地方。
原本安居樂業的百姓,被迫遠離家鄉田地,顛沛流離,無處安身……這不是燕安謹想看到的。
他寧願不要什麼戰無不勝的威名,也不願這場戰爭再持續下去。
“可是如今的聖天教教眾早已殘暴嗜血,痛恨朝廷,他們真的願意被招安嗎?”
聖天教教眾早已不是當初那些老實安分的農民,而是在殺戮和血腥的裹挾下,成為了平民百姓聞之色變的噩夢。
燕安謹清俊的眉眼沉著冷靜,分析道:“李均不願意,但李桂未必不願。”
李均正值壯年,下麵還有幾個年輕有為的兒子,就算真闖出來什麼名堂,也輪不到李桂來分一杯羹。
他注定了隻能偏安一隅,當哥哥或是侄兒的幫手。
而李桂又是個胸無大誌,膽小多疑,貪圖享樂之人。李桂素來在城中橫行霸道慣了,致使教眾對其十分不滿,連帶著對他大哥李均也頗有微詞。
繼續幫哥哥與朝廷作對,李桂落不著好,隻能戰戰兢兢地守著自己的城。倒不如倒戈朝廷,分個封地,安安生生在封地享樂。
林越知曉他的意思,欲暗中派一隊人馬繞過雁門水,去桂城說服李桂歸順朝廷。
臨走前,他又想起一件事。
“對了主子,之前梁武跟我說,青州軍有一支小隊不太對勁。約莫四五十人,明明都是新抽調來的兵,卻各個勇猛凶悍,殺意騰騰。更奇怪的是,他們從不在其他兵士麵前裸露後背,像是藏著什麼秘密。”
燕安謹閉目沉思片刻,再睜開眼時,上挑的桃花眼難得浮現出笑意,薄紅唇角微微翹起。
男人本就生得昳美妖冶,眉目如畫,一襲銀色戎裝的映襯下,更顯得風華無雙,俊逸得讓人挪不開眼。
“暫且不必管他們。”
“放任不管嗎?是。”林越懷著疑惑退下。
靜下來的中軍主帳內,燕安謹指尖輕撫著玉雕的小狐狸,眸底柔軟一片。
許久沒見小道長了……
剛剛走出客棧的江采霜,心口莫名一緊,湧起說不上來的溫熱。
“怎麼了?”傅成蘭關心道。
“沒事,師姐,我們快走吧。”
方才的感覺稍縱即逝,江采霜便沒放在心上。
趁著夜色,趕緊去府衙將杜春的案子了結。
她還要早日去給燕安謹送菩提子呢。
今日傍晚,江采霜讓銀風去送信,信上隻寫了一句威脅的話:若是不想那件事暴露,準備十萬兩銀票來見我。
果然,一看到信上的青龍圖騰,孫添立馬慌了神,急急忙忙趕往府衙,去找他的上峰商議對策。
可他卻不知,銀風一直躲在暗處,等著他去找人。
銀風剛剛傳回消息,所以江采霜才會叫上師姐,連夜趕往府衙。
先前就想通過孫添這條線,順藤摸瓜找出他背後的人。隻是孫添早有防備,並未貿然行動,而是讓他的妻子私底下替他傳信。
經過這段時間的查探,江采霜猜測,他們要隱瞞的事情與青龍會有關,所以才想用這個法子,激一下孫添。
這人果然上鉤。
隻要跟著孫添,便能找到這件事的幕後主使。
隻是,之前拿杜春失蹤案試探孫添,他尚且能穩住心神,為何一涉及到青龍會,便如此張皇,六神無主?
他們苦苦隱藏的青龍會的秘密,怕是更加嚴重。
懷著許多思緒,江采霜等人終於來到府衙。
此刻已是夜深人靜,掛上了燈籠。
在側門守門的衙役拄著衙棍,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盹。
江采霜人躲在樹後的陰影中,互相交換了個眼神,趁著兩個衙役發困,縱身躍入府衙之中。
衙役揉揉眼睛,“剛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飛過去了?”
另一個人困得哈喇子都快淌下來了,胡言亂語道:“飛什麼?我當真喝不動了。”
進到府衙內院,在一處廂房外麵,與盯梢的銀風遇上。
銀風示意他們招手過來。
江采霜人悄悄湊近,趴在門扇上偷聽。
“蠢貨,不是跟你說過,私底下不要直接聯係我,如今朝廷派來清查青州上下的幾位大人還沒走,懸鏡司也虎視眈眈,你這時候來找我,不想要腦袋了是不是?”
孫添唯唯諾諾地應道:“我、我一時著急,顧不得許多了。”
“到底為了什麼事?我最近事忙,沒閒工夫聽你說廢話。”
“您看看這個。”孫添將今日收到的那封威脅信,交了出去。
那人展信一看,聲音也不由得帶上幾分凝重,“這信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
“今日我正要去花樓,被一個人撞了一下,我當時氣惱至極,便罵了幾句……”
“說關鍵!”
“是是,我被他撞了一下,以為他要偷我的銀子,一摸荷包才發現,多了這封信。我就趕緊過來找大人您商量,看有沒有什麼計策。”
“有沒有看清是誰撞的你?”
孫添想了想,否認道:“沒看清楚,身量挺高的,但沒看清正臉。您說,會不會是青龍會的餘孽回來了?可不對啊,他們現在應該都在……”
“住口!”那人威聲喝止。
孫添這才反應過來,差點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捂住嘴。
“這封信來曆不明,言辭模糊,不必放在心上。”那人將信紙隨意地丟在一邊。
孫添慌怕不已,哆哆嗦嗦地說道:“可是信裡說,若是我們不給他準備銀票,他就將那件事說出去。”
“那件事是哪件事?他若是對這樁過往一清二楚,為何不在信上言明?說得這樣含糊,分明是為了詐你,也就你這個沒腦子的,一看到信就慌了神,慌慌張張跑過來找我。萬一因為你的失誤,連累了大人,你有幾條命賠?”
“是是,我一時太著急了,您說得對。”
“若他真的什麼都知道,也不會找你來敲詐了。就憑你,能掏的出這麼大一筆銀子?”
孫添快速眨了眨眼睛,“是是,小的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匠人,找我來敲詐,算是他們找錯人了。”
屋中一時寂靜下來。
江采霜在門扇上戳了個洞,想要看清與孫添對話之人是誰。
可屋裡沒有燃燈,漆黑一片,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上首座位上的人影,卻看不清他的臉。
不過那人的聲音……聽著倒是耳熟。
江采霜回頭看向銀風,比劃著指了指屋裡,用口型問道:“是誰?”
屋中和孫添對話的人是誰?
他們口中的“大人”指的又是誰?
銀風同樣無聲地回了兩個字,江采霜辨認了一番,似乎是“孫陽”。
這是誰?
她懷著疑惑,重新看向屋中。
湊巧在這時候,上首的人吩咐道:“這封信留著也是礙眼,燒了罷。下回在外麵警醒些,再遇到可疑之人,立馬將其抓住。”
“是!”孫添眼中劃過一抹陰狠,“敢威脅我,我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上首的人瞥他一眼,“火折子呢?”
“在這呢,在這呢。”孫添在懷裡摸了一圈,掏出火折子,旋開上麵的蓋,輕輕吹了吹。
火星子微弱,要滅不滅的樣子,孫添忙著往裡吹氣。
“對了,大人,客棧那邊暫時沒動靜,估計是失手了。要不要再找個機會,把他們……”
上首之人捏著眉心,思忖片刻道:“他們已有防備,暫且不要輕舉妄動。”
他話音剛落,火折子終於被孫添吹亮。
火苗“噗”一下燃起,來回跳動著。
孫添將火折子湊近上首的人,那人撚起威脅信,搭在火苗上。
伴隨著火焰燃起,躍動的光亮越來越盛,朦朦朧地照亮了另外一人的身影。
江采霜沒看到他的正臉,但看到了他手上的青玉扳指,還有末端兩根手指上纏著的黑布。
當即便認出了這人。
方才銀風說的不是孫陽,而是蘇恩陽!
這不正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師爺,蘇恩陽。
他背地裡與孫添勾結在一起,靠著朝廷工程大肆斂財,還與那魯吉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在青州城內橫行霸道,魚肉百姓。
之前杜家娘子曾說過,經常與他們家來往的人裡,就隻有蘇恩陽家底豐厚。
也隻有他,能買得起那件厚實新衣。
而蘇恩陽和孫添對於青龍會一事諱莫如深,私底下都不敢明言,足以看出此事定然非同凡響。
興許,杜春便是偶然得知了此事真相,第二日才會被悄無聲息地除去。甚至於害死他的人,很可能是當初一起曆經苦難,安危與共的……兄弟。
江采霜招了招手,幾人像來時一樣,悄悄離開。
“我們不把那個人抓起來嗎?”師姐問道。
“不,”江采霜搖搖頭,“我沒想到他們背後還有人。就算把蘇恩陽和孫添抓起來逼問,隻要背後的人不倒,他們決計不會透露半分的。”
咬死了不說,這兩人尚且有一線生機,能盼著幕後之人來撈他們一把。
若是真的把不該說的說出口,就算懸鏡司對他們二人網開一麵,幕後之人也絕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在這時候打草驚蛇,不是明智之舉。
回客棧的路上,江采霜苦苦思索,如何才能扳倒蘇恩陽背後的靠山。
關於那人的身份,她有所猜測,隻是她不懂官場,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可若是不扳倒這個人,又該如何解開青龍會之謎呢。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機關鳥撲棱翅膀的聲音。
“哪來的機關鳥?霜兒,是來找你的吧。”傅成蘭訝然道。
江采霜抬眸一看,就見木頭鳥停在了她麵前的石頭上。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江采霜揚唇露出笑容,“嗯,是來找我的。”
她彎腰撿起機關鳥,用胳膊夾住,熟練地打開鳥腹,取出了鳥腹中的紙條。
在溶溶月色下展開,紙條上寫著:
——道長要尋的答案,在我這裡。
——在下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