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童自然如實回稟, 告訴二師兄,今日定北王世子上了山。
聽見“定北王世子”的名頭,二師兄的表情變了幾遭, 冷聲吩咐, “給我拿麵具來。”
“是。”道童遞來一隻麵具。
殿內走出一人, 正是剛才藏在屏風後麵, 跟江采霜打過照麵的男人。
二師兄喊他“大哥”, 急匆匆道:“有人闖進了臨仙閣, 我懷疑是燕世子的手筆,我過去會會他!”
李均眸色沉沉,咬牙切齒, “又是他。”
先前他聖天城大敗, 隻好跟弟弟一路北逃,來到了裴仙師這裡避風頭。
沒想到這麼快,又要跟那位燕世子碰上了。
“大哥, 你跟闖入的人打照麵了嗎?他有沒有看到你的臉?”李桂連忙問道。
這位地位超然的“二師兄”,便是聖天教的副教主,李均的弟弟, 李桂。
李均:“我當時並未防備,應該是看到了。”
方才他剛從暗道裡出來,便正好撞見江采霜發現陣法,兩人打過一個照麵。
“那他長什麼樣子,你可看見了?”
李均搖了搖頭,“他戴著我們的麵具, 沒看清臉。不過看身形不高,跟尋常女子差不多。”
一個道童在此時提醒道:“今日燕世子上山時,身邊是跟著一位女子, 好像是他的夫人。”
李均兄弟倆對視一眼,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這件事有些棘手,你要真被姓燕的認出來就糟了。大哥你先躲一躲,我這就去探探虛實。”
可千萬不能因為他們的疏忽,連累師父被發現。
李桂說完,便領著人腳步匆匆地離開。
另一邊,江采霜順著屋頂,趕緊回到先前的偏殿,從後麵悄悄溜了進去。
在她進偏殿的同時,燕安謹正扮作她的模樣,跟李桂周旋。
李桂戴著麵具,刻意讓聲音粗渾,“方才有刺客闖入臨仙閣,不知有沒有驚擾世子和夫人?”
“江采霜”淡淡地瞥他一眼,杏眸漾起笑意,徐徐開口:“不驚擾。”
“那就好,隻是……世子殿下在殿內休息?”
他對麵的女子嫣然一笑,輕描淡寫道:“問這個作甚?”
不知怎的,麵對這個看起來溫婉的女子,李桂總覺得似有萬鈞的壓力壓在肩上,沒一會兒,後背竟沁出一層冷汗。
這女子怎麼有這般沉重的威勢?連他一個上過戰場的人都有些扛不住了。
李桂訕笑了兩聲,“屬下也是奉國師之命,擔心世子殿下受刺客驚擾,過來看看。”
“江采霜”唇邊溢出一聲輕笑,“什麼刺客,敢來驚擾他?”
李桂眼裡微光一閃,“夫人您如此防備,該不會……世子殿下不在裡麵吧?”
“江采霜”似笑非笑地斜睨向他。
她站在台階上,正好可以居高臨下地望著李桂。
李桂正覺得渾身不自在,就聽階上人語氣淡漠地開口:“這位大人不如親自進去看看,如何?”
說罷,“江采霜”主動往側邊挪了一步,讓開位置。
李桂脊背一僵,跟身邊的師弟師妹麵麵相覷,卻被莫名的恐懼驅使,始終不敢往前一步。
他的腳步好似釘在了院子裡似的,最後也隻敢匆忙抬頭往裡看了一眼。
“是屬下冒昧了,這就帶人離開。”
李桂狼狽而逃。
等這些人離開後,真正的江采霜從殿內冒頭出來。
她剛才躲在裡麵,可是將外麵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江采霜看了眼燕安謹,笑著打趣道:“你演得還挺像。”
隻是他方才神態太過冷淡,要是換作熟悉自己的人來,定能一眼就發現區彆。
不過對付從沒見過江采霜的那位“二師兄”,已經完全足夠了。
看見她,燕安謹才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笑容,“道長可有收獲?”
“有,我發現了一條暗道,”江采霜憂心再橫生事端,緊接著說道:“我們先換回來吧。”
兩人回到殿內,江采霜換回了自己原先的衣服。
她轉頭一看,方才脫下的“道服”,已經變成了幾根狐狸毛,飄在地上。
而燕安謹恢複了先前的樣子,衣著矜貴華麗,指尖凝出一道細長的靈力絲線,觸碰到地上的狐狸毛,很快就將其燃為湮粉。
兩人回去的路上,江采霜把自己發現的暗道告知與他。
“跟我一開始預想的一樣,並不是裴玄烏有多大的本事,能將好好的人變成妖怪。而是利用了掩人耳目的陣法,將真正的隗大人困在其中,再放出一隻妖怪,就能讓其他大人誤以為,隗大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豬精。”
燕安謹頷首,“道長的猜測頗有道理。我想,隻要能找到隗大人,就能破除這一流言。”
“你的意思是,隗大人還活著?”
“嗯。臨仙閣除了裴玄烏座下道童以外,還有許多宮中禁衛藏在暗處。裴玄烏應該不敢做得太明顯。”
他哪敢在禁衛的眼皮子底下,殺害一名朝廷大員?
先將人藏在暗道之中,伺機帶出去,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太好了,”江采霜雀躍道,“這樣一來,不僅能洗清隗家的冤屈,還能揭開裴玄烏這個邪道的真麵目,一舉兩得。”
“我今天在暗道裡,還見到了一個人,瞧著應該地位不低。”
燕安謹關心道:“道長與他交手了?”
“過了一招,不過那人不是修道之人,身上沒有靈氣波動。長得倒是一臉浩然正氣,皮膚黝黑,眼神很堅毅,鷹鉤鼻,厚嘴唇,下巴有長長的胡須。”
說到這裡,江采霜順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幾筆。
她丟開樹枝,“他長這樣。那個‘二師兄’喊這個人大哥,他們好像是兄弟。我聽他們說話,他們應該認識你。”
燕安謹見過李均李桂二人的畫像,那夜聖天城決戰時,雖沒有近距離和李家兄弟打照麵,不過他曾遠遠地見過李桂一眼。
方才,那位“二師兄”一過來,燕安謹就從身形認出來,那人便是逃出聖天城的李桂。
燕安謹淡聲開口:“他們二人,應該是從聖天城逃出去的李均、李桂。”
如此說來,李均李桂兩兄弟,如今果然都回到了京城,藏在暗處,為裴玄烏辦事。
裴玄烏座下弟子,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如今又添了李家這兩位心狠手辣的兄弟。
他們往後行事,須得更加小心謹慎。
夜裡,江采霜穿著羅襪中衣站在地上,以手指為劍,比劃著練習劍招。
燕安謹剛從側間出來,慵懶閒適地穿著雪白中衣,烏發如瀑垂落,發梢還裹著微潮。
走到簾帳邊,瞧見江采霜翩然練劍的身影,他忽而心神一動,變了個模樣。
聽見腳步聲,江采霜停下了練劍的動作,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她頭也不回地說道:“我還不知道隗大人長什麼樣子,不方便救人。過兩天我回趟家,跟堂姐一起去隗家看看。正好能問清楚隗大人的身形長相,再跟隗驕說一聲臨仙閣有貓膩的事,好讓她安心。”
“道長說的是。”
這聲音清冽冷淡,細聽起來,與燕安謹平時的聲音不太一樣。
江采霜愣了下,慢吞吞回頭。
然後就瞧見,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子掀起珠絡簾帳,搖曳生姿地朝她走來。
江采霜當即瞪大了眼睛,激動之下差點被嗆到,趕緊放下茶杯,“咳咳,你乾什麼?怎麼又變成我了?”
對麵的“她”彎起唇角,纖長玉指扶在耳下,美眸盈盈地望了過來,“這還是在下第一次變見過的人,可不得時常練習,免得被人瞧出破綻。”
江采霜嘴角有細微的抽動,“……你以前不是也變過旁人嗎?”
“在下以前變的都是畫中人,那隻是粗劣的幻術罷了。”燕安謹一步步地走向她,頭頂的狐狸耳朵,和身後的狐尾也冒了出來,隨著走動左右擺動。
他停在江采霜身前,右手搭在她肩頭,柔若無骨地輕輕捏了下。
“女子”嗓音清倦微啞,透著引人遐想的意味深長,“這一次,在下可是從裡到外都變成了道長。”
江采霜手心緊張地抵著桌案邊緣,不自在地躲避撲麵而來的香風。
聽見他這番似有所指的話,更是有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躥上腦門,臉頰迅速因充血而變紅。
什麼叫從裡到外都變成了她……
江采霜腦海中霎時冒出許多不好的猜測,說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方才沐浴的時候,也變成我了?”
燕安謹妖裡妖氣地睨她,反問道:“不可以嗎?”
他他他怎麼敢如此放肆!
江采霜臉龐鮮紅欲滴,咬著下唇,“你這人還有沒有羞恥心!誰讓你變作我的?”
用她的身體沐浴,豈不是相當於把她全身上下都……
江采霜熱意竄湧上來,羞恥地閉了閉眼,完全不敢細想下去。
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她都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燕安謹一副坦蕩無辜的神情,“我隻是擔心,往後還有需要在下變成道長的時候。在下若是做得不好,豈不是會給道長添麻煩?”
“還敢狡辯。分明就是你色膽包天,你……你這淫/蕩下流的狐狸精!”江采霜羞惱交加,顫抖著手指,指著他大罵。
燕安謹見逗弄得過了,連忙變回自己原本的樣子,討饒道:“在下進屋後才變的,從未……”
隻是他語速太慢,江采霜下手太快。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俊顏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頭。
燕安謹眯了眯眼,疼得“嘶”了一聲。
江采霜沒想到他竟完全不躲,站在原地生生受了她一拳,當即愣住,“你、你怎麼……”怎麼不躲開?
燕安謹慢慢轉回臉,抬手摸了摸泛紅的臉頰,又一次疼得悶哼。
他並未放下手,而是虛虛地蓋在傷口前麵。
燕安謹眼神複雜地望向她,深吸了口氣,這才將後半句話說出來,“從未褻瀆道長。”
江采霜手指緊緊揪住衣擺。
她方才也是太過著急,以為他真的那樣做了,惱他色迷心竅,不尊重自己。
可冷靜下來一細想,以燕安謹的性子,他根本不可能做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