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解凍感 久侯故人歸(2 / 2)

荒腔 咬枝綠 20183 字 11個月前

鐘彌本來的安排是很好,但她現在去不成京市舞劇院了。

她站在陽台側頭去看,鐘彌蹲在那裡拆快遞,並沒有什麼任何被刺激到的樣子,側臉平靜又漂亮。

“彌彌。”

“嗯?”這些快遞上的寄件人和電話號碼都不是鐘彌熟悉的,她找裁紙刀打開,發現裡頭是一些香水護膚品之類的東西。

何曼琪期待地邀請:“彌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麵試模特啊?你條件這麼好,肯定行的。”

“我不喜歡當模特,祝你麵試順利。”

“那你實習的事怎麼解決啊?”何曼琪麵露擔心,“那個彭少爺不是說,如果你不答應他,他會讓你沒法兒在京市跳舞嗎?”

鐘彌不當事:“總能解決,大不了不待在京市就好了,”鐘彌把東西拆完,看向旁邊那張空置許久的床位,“這些東西都是靳月送的嗎?”

“嗯,她助理寄來的,估計是品牌送給她,她用不掉才送來給我們的吧,小恩小惠,誰稀罕似的。”

鐘彌見她去浴室揭了麵膜,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一罐大幾百的精粹水往臉上拍,一邊拍一邊表情豐富地說:“彌彌你說,她也不跟我們講她傍上了誰,會不會是那種糟老頭子?她不好意思講?怕我們笑話她?”

鐘彌低頭,何曼琪那瓶精粹水和自己手上的這個一模一樣,應該也是靳月送的。

“你又聽誰講的?”

何曼琪一臉天真:“班裡女生都這麼說啊,我剛剛去洗衣房還聽到人說呢,說上個月在羲和古都見到一個地中海跟靳月有說有笑進了電梯。”

“哦,不對,人家現在有藝名了,不叫靳月了,應該是江——近——月——”

鐘彌問:“誰在洗衣房說的?之前隔壁宿舍那個徐凝?”

何曼琪驚到捂嘴:“你怎麼知道?”

鐘彌一笑:“猜的。”

當初靳月由徐凝介紹去做宴會禮儀,徐凝身為學姐,每次拿到日薪都扣一筆錢才發到靳月手上,話裡話外還要靳月拿她當恩人,最後有人當禮儀遇貴人,有人當完禮儀繼續一場接一場當禮儀,如今混得再好,也不過是個擺不上台麵的中介。

這種在漂亮姑娘裡謀利打轉的中介,要說難聽了就很難聽了。

被子很久沒用,鐘彌拆下床單被罩去洗,今晚打算住酒店,忽然想到徐凝已經畢業怎麼會又出現在女宿洗衣房。

“徐凝今天過來乾什麼?”

“好像是她朋友開了模特公司,說福利很好,問我們幾個要不要去,還拿了一些香水小樣來,說是品牌送她的,我沒要。”何曼琪很小聲地說,“我說靳月送了我們正裝嘛……”

之後徐凝自然是一通陰陽怪氣,怎麼惡心怎麼說靳月。

鐘彌猜得到。

不過,她也有沒猜到的。

今天徐凝過來的時候,還問到鐘彌了,何曼琪說鐘彌不在,不知道開學會不會過來。

徐凝冷哼一聲,衝著何曼琪說:“你們宿舍也真是出人才,一個是真勢利,一個是假清高,絕了,你瞧著吧,鐘彌最後絕對會巴巴跟了那個姓彭的,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人家彭少爺今天法拉利明天保時捷的,你當她真的一點不心動?給自己抬價呢!殊不知啊,那些有錢少爺見多了這種假清高的女的,嫌沒意思了,現在人家不追了吧,有她後悔的時候!”

說靳月就算了,何曼琪覺得靳月又是休學又是拍戲,多少沾些傳言的愛慕虛榮,可鐘彌什麼也沒乾,好好的實習機會沒了,說起來還挺慘的。

於是何曼琪就幫鐘彌說了句話:“彌彌不是那樣,彌彌跟靳月不一樣,她又不缺錢。”

徐凝拍她肩膀,高深莫測道:“曼琪啊,你太單純,你對人能有錢到什麼程度還沒概念。”

這些,何曼琪都沒跟鐘彌說了。

把床單被罩送去洗衣房,鐘彌回來打濕兩張洗臉巾擦去桌子書櫃上的薄灰,隨後收拾起衣服。

何曼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塗指甲油,時不時目光朝鐘彌投過去。

鐘彌很多衣服和包都不便宜。

一個人是否在優渥的環境中成長,無法偽裝,也無法隱藏。

就像收到靳月禮物,她和另一位室友很容易覺得靳月在炫耀,本質上是因為一種不願意承認的嫉妒,因為這些對她們來說是很好的東西,而鐘彌不會。

即使曾經的室友當上了所謂明星,豪車接送,鐘彌毫不嫉妒。

不過何曼琪想,也是,鐘彌不必嫉妒。

因為追她的人也身份不凡,隻要她願意,豪車接送,她隨時可以擁有。

何曼琪狀似無意問:“對了,彌彌,好像沒聽你說過你家裡是乾什麼的?”

“我媽開了個茶樓。”

“哦,那生意應該很好吧。”

“還行吧。”鐘彌將近期打算穿的衣服收進箱子裡,不想要還半新的衣服用袋子裝起來,打算送去樓下捐衣箱。

忙到天黑,鐘彌才將自己的床位上下打掃乾淨。

何曼琪見她拿起包和行李箱準備走:“彌彌,你打掃這麼乾淨,不是打算在宿舍住嗎?”

“住。”鐘彌說,“今晚先住酒店,明天太陽好,曬一下被子再睡,不然不舒服。”

“哦,那拜拜。”

“拜拜。”

人從門口消失,何曼琪想起來自己也很久沒曬過被子,也就這麼睡了,她起身從床上拽一角被子聞聞,一股脂粉香,她喃喃:“會不舒服嗎?真嬌氣。”

貴人事多,以前在鐘彌的世界裡是一個很邊緣的概念,直到她被人從天晾到五天,半點音訊也沒有。

她一度懷疑,那位楊助理是不是忘記有她這號人了。

處理完開學事宜後,她提著包,準備往學校練功房去,想著今天迎新晚會,藝術樓那邊應該沒什麼人。

藝術樓負一樓是倉庫,鐘彌到那兒,幾個帶學生會誌願者袖標的男學生正搬東西,幾疊嶄新紅毯卷成厚厚一卷,顯然是有什麼足不沾塵的貴客要來。

這時,一個挽低髻的優雅身影,從旁邊登記室出來,見到鐘彌眼神一亮,走過來說:“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聽鄭雯雯說,你前陣子回校了。”

鄭雯雯是鐘彌另一個室友。

鐘彌沒法說自己這趟來隻是處理家中私事,沒有留京的打算,一時沉默。

搬紅毯的幾個男生走之前打招呼,說:“鄒老師,那我們先把東西送去禮堂門口。”

鄒老師應一聲,轉過頭繼續看著鐘彌:“怎麼到校也不跟老師聯係?”

“有點自己的事在忙。”

鄒老師拉著鐘彌,從藝術樓一路說到大禮堂門口。

京舞的禮堂有年頭了,橫幅紅毯花籃,樣樣件件擺足了也欠些氣派。

門口梁柱的漆是新漆,但舊物件耐不住粉飾,總能在細枝末節瞧出飽受風霜的痕跡來,年年傳言禮堂要換新樓了,雷聲大雨點小,好像始終缺一個飛黃騰達又樂善好施的校友。

鄒老師很委婉地跟鐘彌說,實習那事兒內情她了解到了,今天京市舞劇院的某位大領導也會來參觀指導,鐘彌大二就去舞劇院的特彆獻禮裡擔任過小組領舞,或許那位大領導對她還有印象。

鐘彌拒絕了老師引薦的好心。

她不糾結這位大領導記不記得自己,隻是老師對內情了解還不夠透徹,不知道就是劇院的某大領導跟彭家沾親帶故,她才會被掐得那麼死。

七八個排群舞的女學生穿著鮮豔飛揚的民族風裙子,從鐘彌身邊笑鬨而過,即使是布料粗糙,走線做工都經不住細究的表演服,也足夠明媚奪目。

青春本身就已經是最漂亮的東西了。

無花也是錦。

鄒老師語重心長告訴她:“彌彌,你還年輕,其實有時候低一低頭,不是壞事。”

鐘彌說:“謝謝老師,您忙吧,我就不打擾您了。”

“鄭雯雯今天也有獨舞節目,不進去看看嗎?”

“不了。”

今天是京市九月最典型的好天,難得沒霾色,落葉木未落,晴時天正晴,因晚會慶典校區暫時對校外車開放,什麼稀罕牌照這會兒在京舞看到都算不稀奇。

今天沒了練舞的心思,從禮堂往宿舍走,鐘彌仰頭,有點為這樣的好天氣遺憾。

她在想,她這樣的人,低不下頭,這輩子大概注定是諸事無成,爛在泥裡不甘心,剛一折騰著冒頭,又瞻前顧後。

她痛思,到底什麼是自由?

剛到女宿門口,有人現身示範。

楊助理給她打電話,說旁先生今天有空。

鐘彌問今天什麼時候。

對麵回她:現在。

真自由。

鐘彌詢問見麵地址,說自己收拾一下就打車過去。

楊助理說:“旁先生今天在家會客,這邊出租車進不來,還是您告訴我您的地址吧,我安排車來接您,這樣方便些。”

地址發過去。

鐘彌按熄手機屏幕,回了宿舍,換衣服,化淡妝,二十分鐘後再度出現在宿舍樓下。

一件米白色縐紗裡襯正適宜天氣,半高的窄領,脖頸中間是一枚小小的珍珠扣,平口方領的同色係外裙,臂彎裡搭一件淺綠色的薄西裝。

長發紮起來,耳飾和戒指都是極小顆的珍珠。

秋色裡,生生穿出一抹亮眼春意。

出校門時,鐘彌望天,希望好天氣可以帶給她好運氣,順利把畫拿回來。

去的地方叫璟山,在車子經過一道門衛後,仍朝裡行駛了十分鐘左右才停下。

鐘彌隔窗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站在歐式彆墅門口。

男人在鐘彌下車後,主動上前介紹自己就是先前跟鐘彌聯係的楊助理。

鐘彌頷首:“您好,旁先生還在會客嗎?”

楊助理沒有回答,隻是伸手臂,為鐘彌引路:“旁先生在等您,這邊請。”

進園區時,鐘彌把自己的位置發給了靳月。

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時,手機振動,靳月的微信回複彈出來,但此刻沒時間點開看,鐘彌捏緊手機,跟著楊助理去了一樓的會客廳。

熱衷文化收藏的旁先生比鐘彌想象年輕太多,十來歲,溫潤俊朗,甚至笑起來很有親和力。

鐘彌想,老天從來不公,這些人不僅坐擁金山銀山,偏偏外貌還要脫俗出眾。

這想法叫鐘彌想到另一個人。

她愣了一秒。

麵前的男人朝她伸來手:“鐘小姐,你好。旁巍。”

鐘彌與他淺淺交握:“鐘彌。很高興見到您,也感謝您願意抽出寶貴時間跟我麵談。”

“這邊坐。”

鐘彌剛坐下,旁巍邊斟茶邊說:“謝沒什麼好謝的,但鐘小姐也要做好這次麵談結果不理想的準備。”

上好的熟普洱推到麵前,鐘彌沒碰,輕聲問:“不理想,是指什麼意思呢?您不願意……”

割愛這兩個字,鐘彌沒說出口,割愛聽起來像放棄什麼珍貴又心儀的東西,那幅畫就是她畫的,這麼說顯得太抬舉自己。

旁巍垂額刮了刮眉梢,一副頭疼樣子,說:“倒不是我不願意,之前我助理應該跟鐘小姐說過了吧,這畫呢,我倒不在乎真跡與否,朋友生日快到了,覺得有趣,買來打算作賀禮的。”

鐘彌靜靜聽著,點頭說:“聽楊助理講過。”

“所以,生日還沒到,也可以另選禮物,畢竟這樣一幅畫也不是很適合當禮物,您朋友和我這幅畫有什麼關係嗎?”

“本來是沒什麼關係,但今天有了。”

鐘彌蹙眉不解。

旁巍道:“今天我這朋友難得有空光臨我這寒舍,他已經看到鐘小姐那幅畫了,一見鐘情,愛不釋手。”

慢悠悠吐出的兩個成語,透著顯而易見的曖昧意味,讓鐘彌忽然開始感到有些坐立難安。

她腦子裡想到了不好的人,思緒不由朝最壞的結果沉淖不返,抵在身側的手,緊捏成拳,拇指挨個按壓其餘四指的關節,一下比一下用力,以此來緩釋內心的壓力。

她思忖許久,然後保持平靜問旁巍:“所以旁先生現在的建議是什麼呢?”

“你得跟我朋友談談,問他願不願意割愛,畢竟東西我已經送出去了,不好再自己張口要回來。”

聽到這個回答,鐘彌麵上不顯,心內卻有一絲冷笑。

她猜就是這樣。

旁巍輕鬆翹著腿,瞧戲似的看著她笑,讓鐘彌心裡那根弦越繃越緊,隱隱有斷裂之勢。

旁巍說:“我這位朋友鐘小姐也認識,好巧不巧,他現在就在我家,鐘小姐要不要——”

鐘彌突然起身,很不禮貌地冷聲打斷:“不用了,這幅畫,我不要了,您的朋友真這麼喜歡就拿去吧。”

還沒來得及轉身。

鐘彌隻聽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獨有一種悅耳又從容的秩序感,替她解圍時,有融冰般的乾脆冷意,同她說話時,又如春澗詩意多情。

“真的不要了?不是說對你外公的名聲很重要?”

鐘彌倏然轉過頭。

那人站在數步之外,手上拿著她的畫,眉眼間有種久候故人歸的溫和深遠。

那一瞬,鐘彌有種解凍感。

仿佛動一動,周身就會掉落一層防備的慘白霜棱。

隻因此刻沈弗崢的出現,如溫潮漫漶而來。

似來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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