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嚷著,猛一下捂住嘴,瞪圓的眼睛裡滿是歉意看著蔣小姐。
蔣騅也露出頭疼的樣子。
沈弗崢淡淡笑了一下,緩解氣氛:“你們玩兒,我出去抽根煙。”
蔣小姐抿著唇回頭目送他。
這人氣質冷,得襯霜雪,更孤高出塵了。
昌平園開戲的第二天,人通常比第一天多,那些生臉也不必一一認識,各家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朋友也塞過來玩,湊個熱鬨,開個眼界,真認起來也費勁。
這兩天旁巍都沒過來。
彭東琳沈弗崢倒是打過一次照麵,身後跟著的保姆抱著穿粉襖的小姑娘,萍萍扭過身子甜甜喊他。
“沈叔叔。”
彭東琳便看過來,她受西式教育,又一貫是鐵娘子做派,氣勢壓人,皮笑肉不笑地動了一下嘴角:“真沒想到,沈先生這麼討小孩子喜歡。”
沈弗崢手上帶著黑色的羊皮手套,他走近,自然地脫出右手,用溫熱的手指撥了撥萍萍被風吹亂的細軟劉海,沒看旁邊的女人,隻淡聲回著:“小孩子什麼都不懂,隻要真心對她好,她就很容易有好感,沒什麼好奇怪的。”
園子裡三餐都有安排,冷餐熱食,廚子都能做,戲到晚上還有一場。沈弗崢很忙,打招呼的,搭話的,仿佛應付不完。
天黑得早,剛出飯廳,又遇到那家園林私房菜的老板。
對方點到為止地探聽了一句:“我那魚缸沈四公子現在還瞧不瞧得上?我是真心想送啊,難得見你喜歡。”
他這幾天忙成這樣,卻沒有一天不在想鐘彌,半分刻意沒有,總有各種各樣的人,拐彎抹角地提起有關她的事來,真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他臉上的笑容很淡很不費力,無任何錯漏,一眼就叫人能看出這是沈弗崢。
答的話也很四兩撥千斤。
“留著吧,也難得您真心想送,哪天好日子,我派人去取。”
脫了身,夜深人靜,他聽著杳杳傳來的戲曲聲,尋聲而去,晚上換了花樣,水榭上搭的戲台唱一出《胭脂寶褶》,水麵寒氣化作煙波,森森渺渺,同夜色糾纏,台下沒幾個人。
沈弗崢斜依在臨水走廊的朱紅柱子旁,周遭無人,他低頭,取火點煙,隔著第一縷逸散出的泠泠煙霧,遠遠瞧台上一張花旦麵孔。
一時出神,那張臉就變了。
變成鐘彌在馥華堂拍雜誌那天的樣子,閉著眼睛,桃紅眼線勾得清冷冶豔,美得動魄驚心。
她不知道,那時候他就在看她。
水榭的射燈投來放大的戲影,拂過白紙似的廊壁,他站其間,一雙靜然眼瞳,被照得時明時暗,明時如平湖浮光,暗時又似深澗積雪。
很長一段時間裡,光一分分緘暗,雪一寸寸消融,周而複始。
旁巍這時候打電話過來,沈弗崢接起,嗆風,輕咳了一聲。
“又在抽煙?”
沈弗崢手伸出欄杆外,食指曲著,朝湖麵彈了彈煙灰,目光朝廊走一側看去,以為旁巍過來了,但沒尋到人影。
“你怎麼知道的?”
旁巍說他每年看戲的時候最愛抽煙,看不慣這種生生死死,情情愛愛的調調,也煩來來往往,沒完沒了的交際,最常用的理由就是出去抽根煙。
好友打趣結束,切進了正題。
“這兩天忙昏頭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沈弗崢問什麼事。
旁巍說起因經過:“沛山前幾天也下雪了,我投的那部片子在沛山取景,好像是現場威亞出了事故,靳月跟我視頻,我見著了一個人。”
關鍵時候賣起關子。
沈弗崢卻莫名來了一種預感,呼吸一時沉重。
“你好歹問一聲,你現在一點都不關心鐘彌了?那前幾天老林乾嘛還問我助理鐘彌離校沒有,你管人家在哪兒。”
沈弗崢確定了,思路清晰:“你見到鐘彌了,她在劇組,她在劇組乾什麼?”
“當舞蹈替身,她是靳月朋友。”
沈弗崢記憶力好,還沒忘記旁巍說的前情,聲音一時如塵砂揚起:“她當舞蹈替身吊威亞出事了?”
旁巍立刻澄清:“我沒說啊,我真的不清楚,要不是意外看見鐘彌了,我壓根不會關注劇組的事。”
為防沈弗崢不信,旁巍又說:“我家現在白布滿天,一堆破事,你給我送來的這兩個律師加班加點在交涉情況,我這幾天連眼都沒怎麼合,這事兒差點都要忘了,真沒逗你,楊助理過去了,你要是有什麼想法跟他聯係,叫他安排,兄弟我也是仁至義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