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了,很虛心向鐘彌請教,怎樣才算看起來有很多社會責任的樣子。
鐘彌說自己的刻板想象:“穿西裝啊,就好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應付不完的正式場合,三件式,西裝扣子一扣就把人勒得特彆筆挺,領帶打得端正,袖扣銀光閃閃。”
沈弗崢淺淺失笑。
鐘彌問他怎麼了,他說,她這形容讓他想到他助理。
同一個場合,如何定義正式,是分人的,光鮮卻不舒服的衣著大多時候都是為了示意對他人的尊重做出的讓步。
有時候是不敢怠慢,有時候是怕被彆人怠慢,總之不放鬆,不自在。
“既然你喜歡,下次來你學校,我會正式一點。”
鐘彌驚訝:“你還會來啊?”
她眼睛瞠大的樣子可愛得要命,沈弗崢拇指與食指捏她兩腮,叫她臉頰上的肉嘟起來,同她說:“就是拿錢往水裡砸,也得聽個響不是嗎?你畢業那天,你媽媽和你外公會來嗎?”
鐘彌一怔,聽懂他會來的意思,搖了搖頭:“應該不會,我媽媽要忙戲館的事,走不開,我外公……身體不好。”
沈弗崢鬆開手,微斂眸子,他那一瞬的多思叫人捉摸不透。
鐘彌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找著話,不想叫彼此之間安靜下來:“你之前跟我說五月份才能收到的禮物是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晚上他們去了京郊那家園林私房菜,沈弗崢說那老板盛情,要送魚缸給她。
那缸魚紅藍相間,長尾軟鰭的確漂亮。
但那缸太大。
“我收了要往哪兒擺?”
沈弗崢說:“隻要你喜歡,就有地方擺。”
去年第一次來這裡,京市入秋不久,如今春光將儘,站在飛簷鬥拱前,有種日曆被風吹翻,光陰飛轉之感。
那時候,他搭一下她的手背,都足夠叫她招架不安,到今日,撥她心弦的男人,再自然不過地牽著她的手往裡走。
鐘彌也再次見到那位頗有文化人氣息的中年老板,喜新厭舊也不單單對人,連手上盤的核桃都能換成珠串。
人倒是依舊似記憶中的周到殷勤,難得他還記得僅有一麵之緣的鐘彌,他衝鐘彌微笑,好似曾經的高看一眼押對了寶。
“怎麼稱呼?”
鐘彌同他短暫握手:“鐘彌。”
“沈先生眼光真好,鐘小姐清水出芙蓉,氣質好,人更是漂亮。”
有了姓名的感覺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鐘彌覺得自己在這人眼裡依然如一件商品,隻是以前他當她是什麼尋常小玩意,懶得打聽,如今多問一句,也僅是了解一下這麼貴的是什麼東西。
本來下午跟何曼琪的見麵,沒有影響到鐘彌的心情,此時因這老板,她又想起何曼琪說的那些話。
這兩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隻是何曼琪展現的方式太低級,明刀明槍,鐘彌有話可還擊,而高級一點,人家不過是笑著瞧瞧你,就能叫你心裡不舒服。
人家什麼話都沒有說,你要急著解釋你自己嗎?
麵前是可口菜肴,鐘彌一邊跟沈弗崢閒聊,一邊心不在焉。
他圈子裡的人,她如今才接觸幾個?想著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心態就要不對勁,那以後隻會更不好過。
她好幾次調整呼吸,好幾次看那缸不知遊得快不快樂的魚,濃碧幽幽,她頻頻舉杯自飲,告訴自己,想看山後的風景,勢必要走山前人看不到的路。
有些路,她要自己去走。
媽媽也說了,要去試一試,真走不下去了,再停下來。
沈弗崢要開車,今晚沒有喝酒,她不曉得這種甜甜的果酒,是以適口做幌子的酒精炸彈。
如果真要在彼此間找共同點,大概是都會裝。
上了車,沈弗崢才知道鐘彌好像喝多了,從副駕翻身過來,坐他腿上,後腰抵著方向盤,占滿他全部的視線。
“沈弗崢,我要怎麼證明我愛你?”
拉到一半的安全帶,被他手指一鬆,彈回原位,他的手用來照顧鐘彌,指尖從她酒熱的臉頰劃過,勾著頭發,劃到耳後,要將她看得清明。
“你要向誰證明?我,還是彆人。”
鐘彌一愣,覺得自己好像被猜透心思。
可這不合理,她明明什麼也沒表現出來,這一晚,她笑得很甜,話也很多,餐後那老板來跟他們聊天,她還大大方方謝人家送這麼大一缸魚給她,說九月份會來嘗他家隱藏菜單裡出名的醉蟹。
“如果是你呢?”
“你做得很好。”
“如果是彆人呢?”
“那沒有必要。”
她濕漉漉的眼睛像散著滾熱的霧氣,濃白一片,也陷入迷茫:“沒有必要嗎?”
她看著沈弗崢的模樣,仿佛是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的乖學生,她等著他的指點。
沈弗崢牽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了吻:“彌彌,受製於他人的眼光,你會很難做真正的自己,看過動物世界沒有?”
鐘彌點點頭。
“豹子捕食成功後,鏡頭總會給旁邊的一群獵狗,這些獵狗不是專門來喝彩的,但不重要,成功者要學會享受這種圍觀。”
鐘彌似懂非懂地望著他:“我,成功了嗎?”
他靠在車座中,一手扶她纖細的腰,一手不動聲色伸去調座位。
車座朝後倒一個角度,他猛然後靠,鐘彌坐在他腿上,猝不及防,吃不住力,微醺的腦子本來就暈眩,隻覺得這一瞬,整個世界都顛動了一下。
隨著他一起朝後一墜一停。
她跌在沈弗崢身上,手忙腳亂的掌心撐在他脖頸旁邊,似掐住命脈,堪堪支起平衡。
綿綿熱熱的呼吸如雨落在他肩窩,目眩的昏暗裡,也聽見他的聲音,似乎比她的呼吸還要燙。
“彌彌,我在你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