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聽進去了,鐘彌正欣慰點頭。
小魚立馬臉色一換,藏起崇拜神情,磕巴著改口說,“你,你這個女的,詭計多端,沒想到說話還有幾分道理。”
她大發善心告訴鐘彌,沈弗崢的前女友最近貌似跟他有接觸,雖然隻是工作上的接觸,但也叫鐘彌小心。
自己都哭慘成這樣了,見鐘彌隻是敷衍點頭,她還要拉起鐘彌的警覺心。
“我跟你說,那個女的真的好厲害!屬於那種我們倆綁一塊也打不過的那種。”
傻白甜哭餓了,沿街覓食找店。
鐘彌隻顧著看燒烤火鍋的夜燈招牌,一副不上心的樣子:“那就讓我一個人來,我們倆綁一塊,純屬你拖累我。”
“嗚嗚嗚我幫你,你還嫌棄我。”
鐘彌回頭說:“我謝你不幫之恩。”
“嗚嗚嗚鐘彌!你這個女人!沒有心吧!”
“我比你還小一歲,請叫我少女!”
“你沒有心!”
鐘彌認真道:“那就叫我無心少女。”
小魚噗嗤一聲笑,由心地樂。
看著鐘彌走在前麵找店的纖細背影,她忽然有點明白沈弗崢為什麼會喜歡她。
這位沈四公子,連蔣騅這種傲到目下無塵的人,都肯為他表哥鞍前馬後。
那是個不容置喙的人物。
就像蔣騅說的,他四哥選的,永遠是最好的,就算現在瞧著不是最好的,他也有本事讓它變成最好的。
京市太大了,百花齊放,才人輩出,腦子又或者皮囊,鐘彌都稱不上是最好的。
就不提天壤之彆的家世背景了。
沈弗崢喜歡鐘彌,或許就是因為她身上這種自顧自的清傲,讓她有脫離皮囊的吸引力。
人隻有保持自身的思考才會像流動的水,清澈靈氣,否則拿多昂貴的器皿把水蓄起來,最後都會沉灰生苔,碰一碰都嫌臟。
那晚小魚提了沈弗崢前女友的事,鐘彌不是半點好奇都沒有。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有種篤定的預感,她很快就會遇上這位美女律師。
或許是圈子太小的緣故。
稍留意也能發現,來來去去都是那些臉熟的麵孔打轉,時不時有新麵孔換進來了,也留不久。
像綠絨布上的九色球,框一框,聚一聚,碰一碰,散一散,最後各自進洞,橋歸橋,路歸路,好似都是注定了的歸宿。
京市五月份已是入夏氣候,十幾度的溫差,一旦脫離白晝,夜間起風還是冷。
蔣騅喊她去打牌,地方在裕和裡那帶。
大概開車也如行事,都透露人骨子裡的風格,沈弗崢開車很穩,而蔣騅愛開快車,油門踩住就不放,路過夜晚靜寥的常錫路,那排複古小樓沒幾秒就消失在視野中。
那晚鐘彌不僅見到了許久未謀麵的旁巍,在場還有個臉生的男人,進去時,那人正跟旁巍閒聊著投資。
鐘彌不認得他,但這人名字一說出來,她就了然了。
彭東瑞一口一個姐夫喊旁巍,這一聲親熱裡,多少有點玩味諷刺。
剛剛在車上蔣騅隻說在場有他之前那個姓賀的發小,其他也都是鐘彌之前見過的人。
顯然旁巍和彭東瑞都是蔣騅去接人後才過來的。
蔣騅問鐘彌要喝點什麼,帶著她到水吧那兒,等一杯特調的功夫,簡單跟她講了一下情況。
他們不回頭看賭桌上的人,壓低聲音的話,句句說的都是他們。
鐘彌突然笑。
蔣騅問她笑什麼?
鐘彌說:“我們這樣搞得像地下黨接頭。”
“我不知道今天彭東瑞會來,還他媽帶了兩個女的過來,不過這個場子,他的確也是常客,巍哥倒是少來。”
“嗯。”
“彆搞的你不高興,到時候四哥肯定怪我。”
鐘彌端來自己的軟飲,笑笑說沒事。
上了桌,鐘彌就坐在彭東瑞對麵。
男人窄臉,單眼皮,眼裂狹長,瞧人時態度傲慢,透著一股子戾氣精明。
他兩側各坐了一個女人,一動一靜,享齊人之福。
動的那個衣服穿得少,話卻多,緊身裙子勒住胸口,稍有大動作,洶湧得嚇人,靠在男人懷裡,一些沒營養的耳鬢廝磨,引得彭東瑞好幾次發笑。
而靜的那個,穿香檳色緞麵裙,平直肩線搭著女士西裝,是沈弗崢的前女友。
在國外留學談的那個,少說九年前了。
她聽蔣騅說,她現在跟彭東瑞,是有名分,會被帶出門社交的那種女朋友。
可有時候這位風流倜儻的彭少心情好,也不止帶她一個出來。
就譬如今晚。
鐘彌目光在她身上多停了幾秒。
她本來毫不在乎身邊的男朋友正跟彆的女人調情,察覺鐘彌視線,卻下意識挺直脖頸,做更漫不經心的姿態,將一支細長女士煙抽出美豔又寂寥味道。
鐘彌沒有正經上過多少次賭桌,這晚盛澎不在,沒想到她也運氣好,一路殺紅眼。
玩到深夜,台麵上這一局的籌碼已經堆成小山。
她抓到三張A,還欠一張紅桃。
太順了。
似金庸小說裡神功將成的血熱。
她甚至有些急不可耐,沒捏牌的那隻手,指尖極小幅度地摳了一下桌麵絨布——她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好牌會到她手上。
對麵坐的彭東瑞加了新一輪的賭注,撚牌看牌,唇邊吐著煙,一雙窄目隔薄煙昏燈,陰惻惻看著鐘彌,斜唇一分笑,不懷好意,明目張膽。
過濃的煙味觸手一樣延伸,空間似被圈成鬥獸場。
鐘彌呼吸道像黏住紙屑一樣乾癢,手邊的飲料已經喝完,檸檬片見底,她忽然不舒服,低頭用手捂著嘴,咳了兩聲。
旁巍掃來一眼,將所剩不多的煙,戳進煙灰缸裡,望向彭東瑞。
後者無視旁巍的提醒,隻笑著說:“這種場合還沒來慣?真是難為鐘小姐了,要習慣啊,不然以後怎麼玩?”
說完深吸一口煙,朝他懷裡摟著的女人臉上吹,那個看著比鐘彌還小的姑娘嬌笑著貼他更緊,撒嬌說熏死啦。
鐘彌頓時泛起一陣不適,心理大於生理,隻捏牌的手指稍稍用了用力,沒表現出來。
這時門口有動靜。
彭東瑞目光越過鐘彌的肩,挑眼一看,唇邊笑弧立時加深,也變了味。
隨即,鐘彌聽到一聲刻意又熱情的招呼。
“呦,稀客,沈四公子來了。”
鐘彌背對著,聽到腳步聲,心臟陡然一沉,也摸到荷官發來的新牌。
牌麵微涼,觸在指尖。
不知為何,那一刻,她偏篤定。
她的決勝紅桃A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