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溫軟的感覺在臉上蜻蜓點水的拂過, 陸長決整個人僵在原地。
垂眸看去，喬嫣笑盈盈地看著他，一雙桃花眼彎成月牙狀, 不難看出其中帶了點狡黠。
陸長決隻感覺麵頰發熱，往後退了一步，後背“咚”的一下撞上了門，他下意識想要推開喬嫣, 手抓住她手臂時, 卻又頓住。
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你乾什麼？”
喬嫣還是笑著, 歪歪頭, “這還看不出來, 親你啊。”
“你……”即便他曉得喬嫣是個有話直說的人, 可聽到這麼直白的話，饒是陸長決, 也有點舌頭打結。
“你爸媽他們還在，彆鬨。”
喬嫣瞧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沒勁地撇了撇嘴，“不鬨就不鬨，那躍進那邊的事你看著辦吧, 你讓開，我要出去。”
她之前還笑盈盈的, 此時已經把笑收了起來。
陸長決又不忍心看她不開心, 前段時間的那些煩心事經過這段時間的冷戰, 好像也不是那樣梗在心頭了。
望著喬嫣那張有點氣呼呼的表情，他心頭一動，拉過喬嫣的手, 解釋她最先問的事：“我也不是故意嚇躍進，主要是想試探一下他到底是什麼想法。要是他真的有心理準備，好歹是你弟，給他安排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他是個隻想躺著享福的，我縱是有心扶他，也扶不起來。”
在以前的時候，他也表達過類似的想法。
機會是要自己抓住的，陸長決對喬躍進不了解，想試探一番也在意料之中。
喬嫣說：“我曉得你自己有打算，但沒必要一定幫躍進，他在家裡都被我爹娘慣壞了的，就怕升米恩鬥米仇，你幫一次，以後就賴上你了。”
“彆擔心，我心裡有數。我幫他是因為他是你弟，主要是讓他清楚這點。”
陸長決是個有分寸的成年人，喬嫣便不好再叮囑更多。
她和陸長決麵對麵看著對方，一時之間，兩個人不再說話。
前段時間的冷戰兩個人都沒主動破冰，難得聊說起這種正經事，沉默片刻後，陸長決問：“不生氣了？”
喬嫣盯他盯了幾秒，笑出來，“到底是誰在生氣啊？”
“我……”
“好啦好啦，”喬嫣打斷他，“你下午還要去營區，去給躍進說清楚，你看看要不要帶他去營區吧。”
“行，那有事晚上回來說。”
喬嫣故作傲嬌，“我才沒有什麼和你說的。”
瞧她得意地仰起小臉的模樣，陸長決微微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
把手拍開，喬嫣開了門，和陸長決一前一後走出去，收起在屋裡和陸長決嬉皮笑臉的表情，嚴肅了些，對著喬躍進道：“你姐夫給我說了，看在我麵子上，你要是想好了肯定會幫你的。至於你怎麼做決定，那就是你的事。”
不知道剛才喬躍進和喬老三夫妻說了什麼，就前後這會兒的功夫，他就沒剛才那猶猶豫豫的反應了，“姐，我想好了，下午我和我姐夫去營區看看。”
“想好了？”
“嗯。”
喬嫣看了陸長決一眼。
陸長決點頭，“行，一會兒到時間，你和我一起過去吧。”
喬老三問：“長決，那、那我能不能跟著一起去？”
喬嫣沒等陸長決回答，先把話頭截了過來，“爹，你和我娘坐了那麼長時間的火車過來，也折騰夠了，下午就在家裡休息一下。營區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帶躍進過去，長決都要向上頭寫一份報告呢。”
喬老三心想不就是寫一份報告，多帶一個人再寫一份不就行了嗎。
向陸長決望去，陸長決也不搭腔，喬老三還指望喬躍進的事情落實，沒再提要求讓陸長決煩。
等小曾來家屬院接陸長決，陸長決帶著妹夫一塊去營區。
坐上吉普車的後座，喬躍進忐忑捏著拳頭，見小曾回過頭看他，扯著唇努力露出一個笑容。陸長決坐上座位，給小曾說：“喬嫣她弟，陪我去營區看看。”
小曾連忙笑了笑，“喬同誌你好你好，我是副團長的警衛員小曾。”
有爹娘在身邊，喬躍進還覺得自然點，但現在隻有他一個人，心頭難免七上八下的。尤其是他對陸長決不熟，又見對方冷硬的氣質，跟貓麵前的老鼠一樣，小心翼翼的。
小曾和他打招呼他都愣了好半天，才憋出“曾同誌你好”幾個字。
偏生陸長決又不是那種話多活躍氣氛的人，一路上都沒有講話，讓喬躍進越發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到了營區，他跟在陸長決後麵，像個小跟班似的，不敢看四周，就低著頭走路。
忽地，聽見前麵問：“躍進，你來當兵是你自己想當，還是你爹娘讓你來的。”
喬躍進愣了一下，意識到是陸長決和他說話，抬起頭來，結結巴巴道：“是……是我……”
“當兵沒你想的那麼輕鬆，入伍以後不是說你不願意待了，可以掉頭回家的。”
喬躍進眼睛轉了轉，在想該怎麼回答陸長決。
是當兵還是進工廠裡，他肯定沒有過規劃，爹娘說過，隻要三姐結婚了，自會讓三姐夫給他想辦法。不管是以前和吳家說親，還是後來嫁給陸長決，這些事情都不是需要他操心的。
那樣回答，也隻是擔心陸長決不給他安排。
想到中午吃飯時，喬老三給他叮囑的。不管陸長決說什麼，讓他先安排了才是正事。
於是點點頭：“姐夫，我……我想好了的。”
陸長決回過頭來。身後的少年目光帶著點怯懦，他眼睛和喬嫣的有點像，但並沒有他姐的那般堅定，黝黑的麵頰還有著一種未脫的稚氣，和他視線相撞的瞬間，急急地躲開了。
“行，那你跟我去訓練場，我叫個人帶你熱熱身。”
陸長決領著喬躍進，到訓練場後，他衝裡頭喊了個人，一個穿著海軍裝的士兵跑過來，對他敬了個禮，“副團長！”
“新兵熱身的時候，你帶他一起，關照一下。”陸長決指了指身後的喬躍進。
那士兵道：“是！”
一到時間，隨著訓練場的喇叭響起聲音，原本在場裡休息的士兵，前後不過幾秒，就歸了隊。
喬躍進跟著陸長決交待的那位士兵，先是熱身。
照理來說，喬躍進也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在鄉下，為了掙工分，要經常下地乾活。活乾多了，肯定是有點體力的。
可喬躍進在家裡可不是這樣的。
喬老三夫妻二人生了幾個閨女才有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哪裡會讓他乾活呢？下地掙工分這種事，都是他們兩老和閨女的責任，喬躍進早就被他們養廢了。
才跟著活動了一會兒，他就氣喘籲籲動不了了。
喬躍進往陸長決的方向看了眼，陸長決正帶著大夥一起訓練，根本沒工夫管他，他隻好硬著頭皮繼續熱身。
負責帶著他的那位士兵看他這才一會兒就汗如雨下，記得陸副團長叮囑的事，便讓喬躍進坐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兒。
喬躍進擦了擦汗，問：“同誌，你們每天都要訓練嗎？”
士兵道：“除了出海的時候，當然都要練了，不過我們新兵，還輪不到我們出海。”
喬躍進又問：“那打仗了，會不會派你們去？”
“你這不廢話，當兵不就是為了彆人侵略的時候能打回去嗎？我們不去，讓老百姓上啊？”
喬躍進本是想旁敲側擊打聽中午陸長決說的話是不是在騙他，一聽這回答，不敢問了。
歇了大概十來分鐘，那人喊他：“同誌，走，跟上跑步。”
他咽了咽口水，錘了一下大腿，跟上部隊。
但跑了兩圈，實在是跑不下去，腳下一軟，直接跌在地上坐著，氣喘如牛。
那士兵忙過來扶他，“你沒事吧？”
喬躍進用袖子揩掉下巴上的汗水，“同誌，這、這要多久才能結束？”
“這才剛開始呢，跑完這圈熱身就結束了。”
喬躍進嚇得眼睛都瞪大了，“熱、熱身？我們還在熱身啊？”
“同誌，要是你跑不了了，不如去給我們副團長說一聲吧。”
話音剛落，二人就見陸長決走了過來。
陸長決衝那名士兵道：“你繼續去訓練吧，”然後屈身扶住喬躍進的手臂，“能站起來嗎？”
“嗯……”借助陸長決的力氣從地上起身，喬躍進被扶到一邊，不敢抬頭去看陸長決。
他不曉得陸長決要說什麼，但是這連熱身都沒堅持下來，屬實不像是想好了的那樣。
陸長決拿了個水壺遞給喬躍進，“剛才帶你的那個，是部隊裡的新兵，新兵的訓練強度是最低的，而且這隻是在訓練場裡練習身體素質，還沒有去其他場地。”
要是喬老三在場，這個時候多半就要問，能不能有點輕鬆的，比如坐在辦公室裡的那種。
隻可惜，這是喬躍進。
從小習慣了爹娘幫他解決事情，縱使想到了，也不敢直接問陸長決，隻是支支吾吾說了聲“嗯”。
陸長決覺得好笑。
喬家這一家人，喬老三臉皮厚又會算計，喬嫣是個人精，喬婭沒見過，但聽喬嫣說，也是個心裡頭有道理的。結果喬躍進一點也沒學到，草包一個。
他又繼續道：“部隊裡征兵，對身體素質是有要求的，我可以給你安排進來，但是以後分到哪個部隊，不是我說了算，以後這些訓練，你照樣也逃不了，所以你真的想好了？”
喬躍進又喝了一口氣水，舔了舔嘴唇，撓撓頭：“姐夫……就沒有那種不用天天在外頭訓練的嗎？”
陸長決：“有啊，司令不用。”
“……”
陸長決蹲到喬躍進身邊，兩隻手臂搭在膝蓋上，“你也彆覺得我是在故意為難你。之前就給你講了，隻要你想好，就憑著你姐的關係，我都能幫忙，但你自己都猶豫了，我還幫你安排，到後麵不也是害了你？”
喬躍進這下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想和爹娘商量，可是喬老三和葛秋蓮都不在，他總不能和陸長決商量吧？
兩個人僵持了片刻，陸長決看他是說不出什麼來，便道：“你要是累了的話，我讓小曾送你回去吧。”
喬躍進連忙點頭。
至於家屬區那邊，陸長決去了營區後，喬嫣便盯兩個孩子睡午覺，喬老三沒法跟著兒子去一起去，隻能聽喬嫣的，到客房休息，沒一會兒，客房就傳出來了鼾聲。
兩個孩子睡著，喬嫣也有點困，回屋睡個午覺，倒是葛秋蓮精神頭足，在陸家院子左瞧瞧右瞧瞧，還特意去看了一眼喬嫣養的雞和鴨。看雞籠裡是一隻老母雞和幾隻雞崽，原本抱怨閨女不殺雞的心思也消下去不少。
“這位嬸子，你是陸副團長家親戚嗎？”
忽然，有聲音傳來，葛秋蓮發現西邊院子裡一個胖胖的婦女趴在籬笆牆上，正探著腦袋朝陸家院子望。
葛秋蓮再笨，也曉得這四周住的都是軍人和軍屬，向她搭話的人即便不認識，那也是軍人家屬，連忙熱情道：“是，我是，陸副團長是我女婿。”
古大嫂一驚：“哦喲，你是小喬同誌她娘啊，”又仔細端詳了葛秋蓮一通，“但是你們怎麼長得不太像，小喬看著像城裡人。”
葛秋蓮臉上的笑差點沒維持住。
古大嫂繼續道：“小喬來島上這麼久了，我們還是第一次見她親戚來島上，一直都挺好奇她家裡人的，畢竟像小喬這種上了高中又當老師的鄉下姑娘不多見了。”
古大嫂也是鄉下人，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去。
葛秋蓮沒來得及去多想他們到底好奇什麼，頓時被“當老師”三個字吸引了注意力。
“你說什麼？誰是老師啊。”
“啊？你不曉得嗎？小喬是我們島上小學的語文老師，她長得漂亮又會講課，孩子們都說最喜歡的老師是她。”古大嫂反應過來不對勁，“嬸子，不會小喬沒給你說吧？”
那可不是！
要是喬嫣那臭丫頭給她說了，她至於這麼問嗎？
在心頭罵了喬嫣幾句白眼狼，連這種大事也不曉得給家裡捎封信，果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壓根靠不上。
但在古大嫂麵前，葛秋蓮不能這麼承認：“沒沒沒……是我一下子忘了。嫣丫頭在老家沒當過老師，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她說任她說，信不信就是古大嫂的事了。
見到這麼一個會聊天的鄰居，葛秋蓮不會放過，又打聽道：“那島上像我家嫣丫頭這種雙職工的家庭，多不多哩？”
“像小喬這樣的當然不多了，又不是誰都是高中生。”
“她能找點事情做我這個當娘的都放心多了，至少學校裡再拿點補貼，不至於餓著石頭，我看長決對石頭上心，以前就擔心嫣丫頭不懂事，心偏了。”
古大嫂“欸”了聲，“嬸子，你這個就是多心了。陸副團長一個月一百二三，還養不活四張嘴啊？比起操心這個，還不如操心一下小喬的肚子，這都快一年了，是不是還沒動靜？”
一瞬間，葛秋蓮覺得自己心都被揪起了。
一個月一百二三？
她家一年都用不了一百二三呢！
喬嫣那個死丫頭居然隻做包子來招待他們？
葛秋蓮心裡彆說什麼滋味了。
古大嫂看她愣住，還以為她也是在操心閨女肚子沒動靜的事，不禁懊惱自己嘴快，趕緊找補：“話是這樣說，這個事是最急不得的，小喬還年輕，懷上是遲早的事。”
葛秋蓮一下子反應過來，同樣歎了口氣：“遲早是遲早，但她也不小了，咱們大隊裡她這個年紀的姑娘，該生的都生了。”
“嬸子，正好你們這次過來了，找機會勸勸小喬，上回我給她說，她還不高興呢。雖說陸副團長家裡是有孩子，但總歸不是親生的吧？”
把工資的事放一邊，葛秋蓮認真想了想古大嫂的話，深以為然：“這臭丫頭，你為她好掏心窩子說這些，她怎麼還不高興呢。”
“哎……你家這閨女有自己的想法，對石頭再好，自己也該有個孩子傍身。”
聊了這麼一會兒，葛秋蓮越發覺得古大嫂說到她心坎裡去。對石頭那孩子，畢竟和她沒有血緣關係，能看在陸長決的麵子好對石頭好，總歸不是一家人。
“是是是，是這回事兒，不是自家生的，哪裡會放心嘛！”
在喬嫣那裡吃了癟的話題到葛秋蓮這兒得到共鳴，古大嫂相見恨晚，狠狠點了點頭，“還是嬸子你看得清楚，不是自己的血脈，就算是一個姓，那也是外人。”
……
二人酣暢淋漓地聊了許久。
葛秋蓮對島上不了解，在古大嫂這裡打聽了很多。
而古大嫂呢又是家屬區的八卦主力軍，大大小小的事，可以說是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聊得正開心時，古大嫂見一輛軍用吉普車開到家屬院外，她道：“那不是陸副團長的車嗎，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緊接著，車上走下兩個人，正是小曾和喬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