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要不是事先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陸長決鐵定要嫌棄這兩個小醜孩。
他猶豫了一下，見喬嫣在睡覺，又不忍心把她叫起來, 隻能走到孩子身邊, 撥開包著嬰孩的繈褓, 仔仔細細看了兩個小家夥。
剛出娘胎裡, 兩個嬰兒都長得皺巴巴的，眼睛也睜不開。陸長決不曉得他們是真的在睡覺, 還是孩子太小無法睜開眼。
用手輕輕戳了戳小孩兒的臉, 見孩子嘴巴動了動，陸長決忽然就笑了。
從聽到喬嫣產子的那一刻起, 他的心就是提著的，怨自己當時沒陪在喬嫣身邊, 讓她受苦了, 還有一種侵入四肢百骸的後怕, 他甚至不敢去想, 要是他離家之前沒有給喬嫣那個口哨, 石頭和大丫沒有及時發現喬嫣摔了會怎麼樣。
所以一路上，他就沒放心過, 看到喬嫣的那一刻，也是愧疚和悔恨居多。
現在摸到兩個孩子的臉，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才終於退了下去，而且心裡漸漸有了種, 自己當爹了的實感。
陸長決忽然覺得，這倆孩子也沒那麼醜。
鑒於喬嫣在睡覺，陸長決不想吵醒她，看了會兒孩子就出屋裡了。
古大嫂已經回家, 尤莉和她仨閨女還在。
過年的時候，喬嫣給孩子們發壓歲錢買了紅包。家裡還剩幾個紅包封皮，他剛才在屋裡找出來，每個紅包裡塞了一塊二毛錢進去。
把許家三姐妹叫過來，陸長決拿出三個紅包給她們：“小玫，這是我的心意，你們拿去分給妹妹，去買糖吃。”
許玫驚喜地看著陸長決，原本想伸手去接，忽然又收回來，看了尤莉一眼。
尤莉好笑：“你陸叔叔高興，給你們發紅包，還不趕緊說謝謝？”
許玫接了紅包：“謝謝陸叔叔，下次喬老師生小寶寶的話，我和小琪還來幫忙。”
“陸叔叔，喬老師還要再生寶寶嗎？”許琪昨天沒有來幫忙，但是早上過來的時候，她看到喬老師樣子特彆疲憊，也知道生孩子很痛苦，總覺得她姐這話不太對，所以下意識問了一句。
陸長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兩個孩子，模棱兩口地說：“這個我沒和你們喬老師商量過，看她的意願，她不想生的話就不生了。”
“我媽說生孩子可痛了，還是不要喬老師再生了吧。”
尤莉瞪了許琪一眼，“你一個小孩子，怎麼還操心這麼多，這是喬老師家裡的私事，不準亂講話。”
許琪趕緊閉了嘴，去問她姐紅包裡有多少錢。
許玫打開紅包偷偷看了眼，她不用數也曉得裡麵有一塊二。
一塊二夠她去供銷社買不少大白兔奶糖了。
陸長決回來後，尤莉便沒在陸家待著。
她帶著孩子回隔壁，給陸長決說等喬嫣醒來再叫她。
等她一離開，大丫和石頭兩人湊到陸長決跟前，一言不發又意味深長地望著陸長決。
陸長決被這倆孩子奇怪的眼神給看迷糊了，問：“你們倆這是什麼意思？和我比站崗呢？”
石頭說：“爸，你都給許琪紅包了，怎麼不給我和大丫。”
大丫幫腔：“紅包！”
“你媽生孩子，人家來幫忙，我不該給紅包嗎？”
“那我和大丫也幫忙了呀。”
大丫說：“我…我燒水！”
“廢話，那是你媽，是你小姨，你們不幫忙，難道指望隻有彆人幫嗎？”陸長決真是受不了這倆倒黴孩子，“你們看看，許琪她媽和咱們家非親非故的，晚上你媽出事了，人家覺也不睡就來幫忙，一直忙活到現在才回去，我不給許琪她們發紅包，你們兩個心頭過意得去嗎？”
石頭抿了抿唇。
他知道尤嬸嬸人好，還幫了他家很多很多忙。
但是重點不是，他們也想要紅包嗎？怎麼被他爸繞城該不該給許琪他們紅包的事了！
“爸，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和大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難道不該有點獎勵嗎？”
陸長決笑了。
妻子順利生產，家裡還多了一兒一女，他心情好，也不在乎這小子拐彎抹角地給自己要錢，“行，還知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他又從兜裡抽出兩個紅包給大丫和石頭。
“拿錢給你們用可以，但是不準亂花。”
石頭把紅包接過，“嗚呼~”了一聲：“爸，我愛你！”然後分了一個給大丫，“拿著，不準亂用知道吧？”
大丫美滋滋地把紅包揣在兜裡，她已經想好了，要把錢存起來，才不會亂花呢。
隨即，她抬起頭：“小姨夫，古嬸嬸也…也幫忙了，你、你要給她紅…紅包嗎？”
“當然了，給了許琪幾姐妹，不給黃小濤兄弟，到時候你古嬸子知道了，不得給彆人發牢騷啊。”
石頭挺胸說：“爸，我和你一起過去。黃小濤說我媽給我生妹妹不生弟弟，我要讓他知道，我現在弟弟妹妹都有了。”
家裡添了兩個丁，給石頭神氣得。
陸長決笑了笑，帶著兒子和小侄女去隔壁黃家，同樣給兩個孩子發了紅包。
黃小濤黃小元兄弟兩個一臉懵，他們明明什麼都沒乾，怎麼隔壁喬老師生寶寶了，他們就得了紅包呢？
兩兄弟看著對方，誰都沒敢接。
陸長決對古大嫂道：“昨天晚上多虧了嫂子幫忙，我剛剛回來，時間上又有點匆忙，沒準備其他的，隻能封兩個紅包給小濤他倆買點零嘴吃。”
古大嫂先讓兩個孩子把紅包接了，又笑嗬嗬地看向陸長決，“你也是太客氣了，老黃給我說，咱們好歹鄰居一場，讓我多幫襯幫襯小喬。這紅包除了給倆孩子，有沒有我的啊？”
陸長決微微一怔，心裡慶幸還好自己包紅包的時候，把家裡剩的紅紙全部用完了，不然還真沒法接上古大嫂這話。
“當然了，嫂子出了這麼大的力，怎麼能忘了你。”陸長決這回遞了兩個過去。
古大嫂喜滋滋地收下了，“你給其他人發了嗎？”
“準備得急，隻給你們和政委家三姐妹一人發了一個，其他都沒有。過幾天等喬嫣好了，嫂子你帶著小濤他們來家裡玩啊。”
言下之意，讓古大嫂叮囑倆孩子彆在其他人麵前提起紅包的事。
古大嫂不至於連這點話也聽不出來。
得知隻給他們兩家人發了紅包，心頭更高興了：“那必須的，等你家倆小子滿月了，我肯定要上門去看看。”
至此，陸長決才帶著大丫和石頭離開。
回到自家院子裡，他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怪不得喬嫣不喜歡古大嫂，光是和她接觸這麼一會兒，陸長決都覺得不好受。
再和自家會為人處世的媳婦比起來，他頓時理解了黃副團長家裡為什麼總是雞飛狗跳的。
吃了早餐，又跑了營區一趟，石頭昨天本就沒睡好，早上十點剛過，和大丫一起連著打了好幾個嗬欠。
陸長決瞧他倆這可憐樣，讓他們回屋裡睡覺，自己又去臥室看喬嫣。
喬嫣一直沒醒，兩個孩子也在她身邊乖乖睡著，兩隻手握成拳，就放在臉側，小得有些可愛。
陸長決沒忍住，用手指勾了一下嬰兒的手。
下一秒，小孩子尖細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竟然哭了。
陸長決一愣，顯然不知道孩子哭了該怎麼應對，手足無措地看著那小瘦猴張著嘴，哇哇的哭。
喬嫣一下從夢中驚醒，先是聽到孩子的哭聲，恍若涼水澆頭，大腦一下子就清醒了，隨即才看到床邊的陸長決，正伸出一根手指頭在那兒逗孩子。
她皺了皺眉，“你怎麼一回來就把孩子給弄哭了？”
陸長決：“……”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看起來，的確是他把孩子給弄哭的。可是他也不知道，才是摸了一下這小子的手，他就哭了呀？
“我沒想弄哭他。”
這語氣，聽起來還頗為委屈。
喬嫣佯裝生氣地睨了他一眼，“你弄哭的，你自己哄啊。”
陸長決這下犯了難。
領兵打仗他在行，但哄孩子這種事，他那裡會做呢？
以前撿到石頭的時候石頭的確很小，但都是軍嫂們輪流帶長大的。抱個一歲多的孩子才行，這麼小的，他生怕自己手勁大給孩子弄疼了。
看出他的猶豫，喬嫣教他，“你這樣，先舉著他的腦袋，再從這裡直接抱起來。”
跟著喬嫣的指示，他把小孩兒從床上抱起。
明明孩子也就幾斤，陸長決心裡壓力大得仿佛抱了千金重的東西。
見他動作僵硬，喬嫣越看越好笑，“你自然點呀，隻要托著這兩個地方，不要把寶寶掉下來就好了，然後再輕輕拍一下，晃一晃。”
將高高抬起的手臂慢慢收下來，陸長決做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
按照喬嫣說的，一隻手輕輕拍，小幅度地晃悠著，“這樣嗎？”
“嗯。”
一會兒過去。
“他怎麼還是哭啊。”
“可能是討厭你，剛來就把人家弄哭了，哪能這麼快哄好啊？”喬嫣故意嚇他。
陸長決擰著眉。
對付不聽話的兵，他能想出一百種的辦法，可懷裡這個小東西，連話都聽不懂，他能怎麼辦呢？
“你小子，我是你爸，一來你就給我下馬威是不是？”
不知道是真的被嚇了，還是孩子決定給他爹一個麵子，哭聲漸漸小了，不再像剛才那樣張著小嘴在嚎。
聲音變小後，小嬰兒又嗚咽了幾聲，慢慢睡著了。
喬嫣說：“從小就能聽話，看來你這個當爸的威望，已經給你兒子立起來了。”
陸長決問：“這是男孩兒？”
“你不知道？”
“……”
回來的路上，石頭已經給他說了，喬嫣生了兩個小寶寶，弟弟妹妹都有。
他到屋裡，喬嫣在睡覺，這倆孩子都是紅彤彤皺巴巴的，長得一模一樣，他又沒扒開褲子看，哪裡曉得誰是閨女誰是兒子。
這下，可把喬嫣給逗樂了，“陸長決，真有你的，我生個龍鳳胎，你當爹的連孩子誰是男孩誰是女孩都不曉得。”
“回來的時候你在睡覺，我也沒急著看。”他把孩子放回床上，到喬嫣身邊坐下，拉過她的手，握在手裡，“嫣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肚子餓不餓？”
喬嫣搖頭，“睡覺之前吃了古大嫂做的粥，還不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早上剛上島，石頭就去營區找我，說你生了。”陸長決道，“你也是真會嚇人，大晚上怎麼好好的摔了？”
“我沒注意，被門檻絆了一下。”
陸長決知道喬嫣是摔了一跤才早產，可沒料到，居然是因為這麼簡單的原因才摔跤的。
他本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又悉數咽了回去，隻是抓著她的手吻了吻。
在他原來的計劃裡，本來是到了預產期，準備萬全後，才把喬嫣送進產房。果然事實如喬嫣說的那樣，計劃趕不上變化，哪怕他們做好每個環節的預防，都有意外發生的時候。
不如一開始就接受意外的發生，未雨綢繆。
片刻後，他問：“孩子的名字想過了嗎？”
“交給我想啊？”
陸長決笑了笑，“你可是語文老師，起個名字難不倒你吧！”
喬嫣孕中的時候，確實給孩子想過不少名字。
還和陸長決討論過。
隻不過那個時候不曉得孩子性彆，也遲遲沒有確定下來該用什麼。
她思考了一下：“那我這兩天想想。對了，你今天早上回來，政委給你放假了？”
“放一上午，下午我還要去營區。”
“行，那一會兒大丫和石頭的飯，你做給他倆吃，我這幾天不想動。”
不用喬嫣提醒，他也會這樣做。陸長決也不是那種要求妻子剛生了孩子第二天就要下床做家務的男人。
“石頭和大丫晚上沒睡好，現在在屋裡睡覺呢，我估計他們到中午醒不過來。”
喬嫣：“那你蒸幾個饅頭，他們醒來自己會吃。”
“你吃什麼？”
“你去買個南瓜，給我煮南瓜粥喝。”
聽了媳婦兒吩咐，陸長決看了廚房裡的東西，去供銷社買了個南瓜回來。
他還去隔壁問尤莉，產婦生產完這幾日，應該吃什麼好。
尤莉給他說了一下產婦忌口的，又給他說過兩天可以燉雞湯給喬嫣補補。
陸長決把話都記在心頭，特意到雞棚邊看了一下家裡養的雞，已經給某一隻打上了死亡標記。
***
島上的消息傳得快。
沒幾天，大家都聽說陸副團長他媳婦生了對龍鳳胎。
喬嫣在坐月子，大夥不方便去探望，隻能向陸長決表達祝賀。他手底下的兵也知道副團長喜得麟兒，嘴甜點的，見到陸長決高低都要祝福兩句。
彆的團的人聽說，陸長決他們團這段時間日子比以前好過。
陸長決不似之前那樣冷麵，笑容多了不少不說，訓人的時候也沒以前凶。
就在兩年前，部隊裡傳的是陸長決那個脾氣，怕是要單身一輩子。結果這一轉眼啊，不但媳婦娶回來，還兒女雙全，真是招人羨慕。
有的沒見過喬嫣的，直接道他們副團長的這個媳婦，有點東西。
喬嫣不知道彆人怎麼誇她，這段時間，她都在家裡坐月子。
陸長決不讓她下地乾活，家務基本都是他一個人大包大攬，除了一些簡單的，交給兩個孩子去做。
她的任務，就是帶雙胞胎。
陸長決做了個撥浪鼓給倆孩子，他們不睡覺的時候，喬嫣就在旁邊輕輕搖。
幸好現在是放假，不用去學校上課，家裡還有倆大孩子陪著。
某天下午，喬嫣剛剛把孩子哄睡，石頭突然跑進來就喊：“媽！我爸他要殺家裡那隻老母雞！”
喬嫣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所幸沒吵醒弟弟妹妹，她看了一眼，趕緊站起身來，壓低聲音問：“你爸殺老母雞乾什麼？”
“他說給你燉雞湯。”
現在物資緊缺，買雞蛋每個月都是限量的。
家裡倆孩子能每天都吃雞蛋，多虧了這幾隻母雞，陸長決居然要把它們給殺了？
喬嫣起身，跟著石頭跑出院子裡。
大丫正從雞棚裡，抓了一隻母雞出來，扭頭對著陸長決笑得一臉燦爛：“小姨夫，我、我抓到啦！殺、殺它……你記得把雞屁股，分給我！”
“行，我把雞屁股留給你吃。”
陸長決從大丫那裡接過母雞，不顧母雞掙紮，就要去給它放血。
而大丫想到又能吃雞肉，根本不管自己還聞著雞屎味呢，就舔了舔嘴巴。
石頭生怕母雞真的慘遭他爸毒手，連忙喊：“爸，手下留雞！”
陸長決轉過頭，看到喬嫣出來，皺著眉頭說：“你怎麼出來了？當心等會兒風吹著你。”
“我再不出來，雞都要被你殺了！”喬嫣沒好氣，“怎麼沒看出來，你比我還不會過日子，這母雞你殺了，還拿什麼下蛋？”
陸長決不是不知道，他也是在鄉下長大的，一般人家舍不得殺母雞，通常得等到母雞老了，再殺來吃。
家裡不是沒有公雞，但是他問了尤莉，尤莉說過母雞好煲湯，適合給產婦滋補。
母雞能用來下蛋是沒錯，但是他覺得不如給喬嫣補補。
結果，他看向石頭：“你媽剛給你生了弟弟妹妹，要喝雞湯補身子，你不想你媽身體快點好，還去告狀。陸石頭，你媽是不是白疼你了？”
石頭覺得這口鍋扣得他十分冤枉，“我哪裡不希望我媽身體趕緊好了！爸，你就不想想，你燉出來的雞湯，能好喝嗎？”
家裡的飯菜都交給陸長決做後，石頭可以說是，逐漸患上了厭食症。
但是他明白，媽媽要養身體，這段時間不能做飯，所以並不吱聲。
陸長決差點被這兒子氣到了：“合著你是怕我毀了這隻雞啊？”
石頭眼神躲閃，“爸，你要有點自知之明。”
“我看是你小子沒有自知之明，不揍你一頓，你恐怕要忘了誰才是爸。”
“這個肯定不會忘的，隻有你能是爸呀！”
喬嫣真是受不了這父子倆在這裡插科打諢，往石頭腦袋上拍了一下，“你就嘚瑟，到時候你把真修理你，可彆哭啊，”又看向陸長決，“那母雞彆殺了，現在殺了，你算算要少吃多少個雞蛋，燉魚湯吃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