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看到這門牌號的時候,離現在也不到三個小時。
就在外麵公告牌上,那張通緝令裡麵發生慘案的那棟房子。
祝央記性好,倒也沒到人肉相機的地步。這個世界一來違和感太多,無數的信息瘋狂湧入需要處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也正常。
不過這會兒注意到,整棟彆墅裡麵的情況在她眼裡就如同揭開一層罩子般。
很多先前有些雲山霧罩的地方,立馬清晰可見起來。
首先第一個就是玩家的分布,九個玩家裡麵,加上已經死去的那個女生。
一開始祝央喜歡用男女來做大範圍劃分,但這次卻不應該如此。
之前那張通緝令,除了對犯人信息相關的地方模糊難辨,彆的地方倒是交代得清楚。
甚至被害者信息以及家庭關係都被名字打碼詳細描述了出來。
案件內容是有個人在晚餐時間左右殺了自己的全家。
當時正值家庭聚會,被害人包括嫌疑犯與自己的父母和一兄一妹,還有父親的哥哥嫂子以及他們家的兩個孩子,分彆也是一男一女。
加上嫌疑犯本人,正正好九個人,兩個家庭。
之前完全沒往這邊想。因為誰特麼會想到在大門口不遠處公告欄貼的通緝令,事發地點就這麼近?
現在看他們所有的玩家,也是正好9個人。
並且更牽強的看,9個玩家按年齡劃分,正好是4個中年人,5個年輕人。
其中4個中年人又分彆是兩男兩女,5個年輕人三男兩女,年齡基本相仿。
但是按照這一點基礎配置看,還真可以把通緝令裡描繪的一家人角色對號入座。
這可就有意思了,這會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夜間的餘興節目上,但祝央卻覺得自己仿佛隱隱抓住了那根串聯所有碎片的線。
她心裡瞬間琢磨過味不少事情,但麵上卻不露聲色。
這時眾人把牛浩扶了過來,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
還好外麵那些蝗蟲雖然凶殘,牛浩也並不是全無保障的普通人。
他身上的傷雖然看著嚇人,不過都是皮外傷,戰鬥力雖然指望不上,倒也不至於要了性命。
牛浩並沒有失去意識,不過這密集的傷口即使停留在表麵也確實疼。
他臉色慘白,額頭上全是冷汗。
眾人見狀將之前從屋裡找出來的家用急救箱搬過來,喂了他一片止痛藥,然後給他做了個簡單的消毒包紮。
這些事玩家們都是做順手了的,協力之下幾分鐘的時間就將牛浩安頓好放沙發上。
其中一個男玩家,和牛浩一樣也是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現實裡的秘密你抗著乾什麼?反正出了這個副本誰也不認識誰,現在遭這麼大的罪,何苦呢?”
牛浩苦笑,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說的倒是輕巧,可先不說那本來就是他心裡的陰影,老婆當著自己的麵兒從頂樓跳下去,從那過後他也性格大變,不願在任何場合提及這件事,自然對這個莫名其妙的真心話抱有僥幸心理。
第二個,率先暴露人品上的瑕疵,尤其還是害死妻兒的。想取信彆的玩家自然也難於登天。
遊戲裡稍不謹慎就有可能喪命,他怎麼可能就這麼自覺自願的將自己的處境置於一個被排擠的境地。
不過這話與其說是給牛浩聽的,倒不如說是中年男玩家說給其他玩家聽的。
意思是讓大家如果心裡真的有什麼秘密被那個餘興節目點出來,現在牛浩這樣子也彆硬扛著。
畢竟再殘幾個,可能遊戲還沒正式開始,他們的戰鬥力又被削減了一大半。
要是遊戲更無恥一點,這時候突然公布什麼緊迫的任務,他們可不隻得乾瞪眼?
不過這種話在一個玩家已經死去的前提下,也就不好再明說了。
首先這個團隊現在的信任力就很薄弱,並且就算抱著同樣的想法,誰也不好出頭說出來。
不過顯然男玩家的話,還是讓大部分人聽進去了的。當然對他的說服力還是來自於牛浩的慘烈下場。
那轉盤裡的懲罰項目,這可算是最輕的了。
一旁的小醜看他們包紮完畢也催促道:“看來牛浩先生給了我們一個不甚滿意的開場。”
“我想現在大家已經明白了坦誠溝通的重要性。”
“所以接下來的真心話,希望大家儘可能真誠,當然,我也希望這是大冒險轉盤最後一次出現。”
“那麼接著看下一位家庭成員的問題。”
祝央眉毛一挑,確定了,自己的思路至少大體方向並沒錯。
這個破節目明明連他們心底最深層的秘密都有辦法知道,難不成不知道他們一夥人根本就不是家人?
但這個小醜自始至終都以家人為單位稱呼他們,這已經泄露了一些問題了。
電視上已經出現了第二個人的名字——
【塗強先生,請說說你的第一個孩子近況如何?】
巧了,塗強就是剛剛安慰牛浩那個中年男玩家。
他和牛浩年齡相仿,他還略大幾歲,剛剛還一副老大哥的架勢開解彆人,這會兒確實一臉難看了。
也像是什麼痛處被那個問題精準戳到一般。
不過他倒也乾脆,並不像牛浩一樣對自己的問題抱有難以啟齒的心結。
臉色轉變了幾翻,最後還是歎了口氣,直言道:“我家老大已經沒了,自殺的,我的錯。”
“當時他得了精神病,我這個當爹的沒有無條件的支持他開解他,就想著怎麼把他治好,怎麼不讓外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咱,又把他送去了專業的精神病院。”
“結果孩子不堪壓力,就——”
說說他抹了把臉,身上沒了玩家的意氣風發,看著就是一個普通的喪子父親。
眾玩家聽完過後觸動倒也不多,他們那一輩的,普遍現象對於精神疾病特彆羞於啟齒。
孩子一旦出現精神上的問題,很多無法從父母身上得到正確的開導和有效的幫助。
更甚至,其實通常壓力都是來自於家裡。
這事情讓人難免唏噓,但也開不了口說點安慰對方的話。
塗強的回答貌似並沒有什麼違規之處,說明內容真實。
電視裡直接將問題對準下一個玩家。
祝央看了一眼小醜,見他臉上一副得意的笑,貌似歡快愉悅。
不是她惡意滿滿,對於塗強來說,喪子之痛可能確實在他心裡是個疙瘩。
但相比牛浩,你就能大大方方說出口的事,想來心裡已經釋懷大半。
祝央毫不懷疑這種餘興節目的惡意,卻沒想第二個問題就這麼輕拿輕放。
她不信這一關這麼容易,所以看到小醜的表情,心裡若有所思。
此時第三個人的問題也出來了。
【馬霞女士,你的孩子怎麼死的?】
又一個中年喪子的?眾玩家將視線對準對方。
馬霞也是4個中年玩家之一,不過不是晚上做飯這一位。
兩人年紀雖然差不多,可這位叫馬霞的中年女玩家看著卻爽利大方得多,有點兒像在酒場上大殺四方的東北姐們兒。
對方看到問題心裡倒是多少有些準備,在場那一個都不是笨蛋,看到前兩個問題的尿性,就知道是專門戳人家心底最難以啟齒的私密的套路了。
她眼眶有點紅,但是憋著沒有落淚:“出車禍沒的。”
“本來該我放學去接他,結果那時候我成天顧著打牌,他一個人回家,在路上出了意外。”
連著三個問題,已經讓彆墅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不過眾人想的是,索性如果全員都爆一次料的話,雖說大家麵皮上都不太好看,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平等了。
最大的變化就是牛浩,顯然接下來兩個人說的事讓他心裡麵得到一定的安慰。
就是害死親人,他在這裡也不是唯一一個。
這麼說雖然有些不厚道,但人在穀底的時候,難免會希望有人和自己共沉淪的。
三個中年玩家已經問過,就還剩給大夥做飯的家庭主婦。
不過下一個也輪到了她,她的問題是婚姻失敗的原因。
眾人都有些意外,因為她完全就是一副在職家庭主婦的樣子,沒想到居然是離異身份。
這個問題仿佛冒犯了家庭主婦的自尊,她從進入遊戲以來一直維持的溫和從容不見了。
眾人這才發現她如果不笑,板著臉的樣子竟然有點可怕。
“沒什麼,男人出軌而已。”
節目對她的回答沒有異議,說明原因就這樣而已,最初的過錯方確實是男方。
但家庭主婦的樣子好像對這件事非常難以釋懷,倒看不出什麼留戀悲戚,但明顯給人一種神經質的尖銳感。l
【侯信先生,請問你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誰,為什麼?】
節目並沒有因為她的心情放緩進度,這邊中年人問玩已經開始問年輕玩家了。
叫侯信的男玩家臉色變了變道:“我堂哥,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我堂哥。”
“因為他信任我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但我卻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彆人。最後這件事傳得人儘皆知,是我毀了他的人生。”
【季莊先生,你的問題同上。】又一個男玩家被點名。
叫季莊的男生就是之前和死去的女生聊的不錯的那個,兩人之間好似已經有了些曖昧。
可惜這股小小的曖昧還沒有發酵,那女生就被人從後麵割了脖子。
季莊的回答倒是讓所有玩家一驚,他說:“我哥哥,我們倆有不倫之情。可事情敗露過後,卻隻有他一個人麵對指責和壓力。”
“我為了撇清關係,不讓周圍的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甚至主動去找女孩子談戀愛。”
“我哥到死都沒有供出我。”
他表情有些冰冷麻木,說這話的時候好似在說一個與自己毫無相關的人的事。
可比起之前那故作靦腆的心動,現在看起來卻仿佛要真實得多。
至此,所以玩家都已經輪了個遍,撇開死去那個女生不談,最後還剩下祝央和另一個男生沒有問到了。
【費周先生,請問你最憎恨的人是誰?】
“我的家人。”被問到的男生豪不猶豫,像是對這個問題毫無負擔。
就這麼短短4個字的答案,他也沒做補充,那破節目居然就略過。
最後問題來到了祝央這裡——
【祝央小姐,你讓誰身敗名裂過?】
“……”
整整一分鐘過去了,祝央沒有回答。
那小醜怕得要死,但還是瑟瑟發抖道:“請這位家庭成員回答問題,回答時間並不是沒有限製的,如果倒計時結束還沒有回答,就會受到懲罰。”
眼看時間一秒秒過去,祝央那邊還是皺著眉,沒有說話。
眾玩家都有點替她著急了,有已經平複好情緒的便勸她:“有什麼不好說的?說吧!反正大夥兒都這樣了。”
“對呀,這場遊戲真不乾人事,專門戳人心窩子,想來不在這邊被磋磨一朝不行了。”
這麼勸慰著,眾人紛紛在心裡猜她的問題有什麼難以啟齒之處。
讓人身敗名裂?也對,這姑娘長得漂亮,就是太漂亮了,而且看她行事霸道張揚,在現實中恐怕也是如此。
眾人猜測紛紜,卻見她抬頭,還是一副固執的搖頭不肯回答的樣子。
她這樣讓大家有些著急,難不成她還想頂著缺胳膊斷腿兒的風險保守秘密不成?
先不提對於玩家團隊來說這事的弊處,大夥兒該吐的都吐了,冷不丁出現這麼一個清高的,確實有種讓所有人都不忿的味道。
還要勸,便聽祝央道:“太多了,不知道你指的具體是哪一個,能給點提示不?”
太多?
等等,做太多是什麼意思?合著你剛剛根本就不是心中有愧難以啟齒,而是自己造的孽太多,都想不起來了?
這畫風急轉直下讓眾人都有些懵。
小醜著急的道:“蒙混過關也是不行的,並且所有的家人都已經分享過自己的秘密,難道你要狡猾的規避嗎?”
說著鼓著腮幫子撅著唇瞪著祝央,祝央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他扇到了牆上。
“說話就說話,產什麼表情包?”
說著搓了搓眼睛,是真一副被辣得夠嗆的樣子。
小醜從地上爬起來,乾脆不敢靠近她了,可自己的職責卻是一定要完成的。
所以站在幾米遠外大聲道:“請回答問題,否則開始進入大冒險項目。”
祝央不耐煩的揮揮手:“都說了讓你們提示一遍了,老娘乾的事就沒有不敢認的,你們這些傻逼突然讓我在幾十個選項裡做選擇,我哪兒知道哪個答案是你們需要的?”
“幾,幾十個?”有玩家驚叫出聲。
這家夥是乾什麼的?專業網絡黑子嗎?還是收錢搞人的那種。
“現實裡直接的間接的,就我記得的少說也有十來個。遊戲裡就更多了,物種還不限於人。”
遠的不說,光是上一個世界的山羊議員和劍齒虎先生,一個個從競爭力巨大的市長候選人,光鮮亮麗,萬眾矚目的政客淪為人人喊打的階下囚。
難道不是她的手筆讓人家身敗名裂的?
還有一開始讓她和遊戲結下孽緣偽貞子,當時她讓林倩在校園論壇裡各種黑對方,發動學生們鄙視嘲諷各種網絡暴力。
就連現在那帖子都還經常被頂上來時常膜拜。
人家偽貞子死都死了,還得被嘲諷鞭屍,慘不慘?
這還僅僅隻是在她手上存在感一般的小角色,所以這破節目問的真有趣。
她對小醜惡劣一笑:“所以說,原來你們也不知道我們具體有多少陰私啊?我還以為我們手上的把柄你們都一清二楚呢,原來僅僅隻是針對性的一兩件而已。”
小醜因她的話連退兩步,撞到了身後的牆壁,瞳孔也驚恐的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