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記憶戛然而止。
五條悟不清楚這是誰的記憶, 但他回顧這段記憶時,能清晰地感覺到,記憶主人對眼前的少女, 存有強烈地守護之心。
那種想守護對方的感覺, 與他對椿的感覺彆無二致。
五條悟眉眼低垂, 長而密的白色睫毛在眼窩處留下層層陰翳, 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即便自身能力再強,他也隻是一個高中生啊。
在愛慕對象那裡親口得知, 他第一次喜歡上的女生,不僅結過婚,還離過婚, 並且與前夫之間有個兒子。嗯, 這件事或許已經不是知難而退那麼簡單了, 但願他以後不會產生戀愛方麵的心理陰影。
所以,他們的交集, 這次真得結束了嗎……
椿佯裝不在意, 垂下眼眸,纖細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撚著藍玫瑰的花瓣,靜觀五條悟的反應。
過了半晌, 五條悟綿久悠長地呼出一口氣, 薄唇輕啟道, “最近有些忙,耽誤了許多天。”
“我明天搬回酒店住。”
“誒?”椿訝然地抬起頭。
五條悟不是應該說些與她劃清界限的話才對嘛。
他今天穿著一件黑色連帽衫, 身材勁峭挺拔,白色碎發下,冰藍色的眼眸含著流光,唇邊帶笑地看著椿。
五條悟的笑容裡總帶著一股惡作劇的邪氣勁兒, 現在也不例外。
他難得仔細認真地將手中的照片夾放回雜誌,而後將雜誌遞向椿,“我會等到你願意接受我的那天。”
椿從他手裡接過雜誌,垂著眼,小聲地說道,“那如果,我一直不願意接受你呢。”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唄,”五條悟用舌頭抵住左臉頰處含的糖,聲音含糊不清,“反正又不著急。”
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
五條悟的話總是半開玩笑似地說出,但儘管這樣,這些話仍然令她堅硬的外殼產生一道裂痕。
椿的手緊緊地攥住雜誌的一角。
“對了,”五條悟觀察著椿的反應,“你和他為什麼會離婚?”
因為會吃醋,所以五條悟不想知道他們是怎麼在一起的,卻很好奇他們是怎麼分開的。
五條悟想了解椿不能接受的點,以防自己踩雷。
“雖然是前夫,但不是離婚呢。”椿道。
“不是離婚,”五條悟問道,“那是什麼?”
椿抬起眸,正襟危坐地開口道,“是喪偶哦。”
是喪偶,隻不過死的那人,是她。
五條悟:“……”
得到答案後,五條悟輕抬眼眸,冰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椿的臉,觀察椿情緒的起伏。
奇怪的是,他在椿的表情中沒有看到任何悲傷的情緒。
以椿的性格,即使失去一個品質不好的戀人,也不可能會毫無反應的。所以“喪偶”,或許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喪偶”。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病床上,幾無血色的臉,外加骨子裡透出的脆弱感,與病房裡白色的主色調相結合,顯得潔淨中帶有些許憔悴。
婚姻本就涉及到隱私,外加上椿的身體剛剛康複,椿沒有主動討論,五條悟便沒有繼續追問這個話題。
沉默片刻後,五條悟的手機鈴聲清脆的響起,他掏出手機,接聽電話,話筒另一邊傳來伊地知潔高焦急的求救聲。
原宿那邊的商業街出現特級咒靈的咒胎,高專低年級去支援,敵不過咒靈,現在的情形十分危險。伊地知潔高也是躲在大樓角落裡,撥通五條悟的電話,尋求幫助。
“……在神宮前1-14-171。”伊地知潔高的聲音顫抖。
“好了,我知道啦。”五條悟語氣輕鬆。
“情況緊急,快來啊——快——”伊地知潔高的話還沒說完,咒靈到來的磁波乾擾,導致電話掛斷。
“滴——滴——滴——”
五條悟掛斷電話,手機離開耳朵,他側身看向窗外,咒力在周身騰升,感受了下遠處的戰況,眼眸裡的流光微斂。
而後,他帶有歉意地望向椿,“小椿。”
“嗯?”
五條悟已經走到窗邊,對她道,“很抱歉,我剛來就要走了,最近任務很多。”
自從她上次被咒靈襲擊,椿多少也意識到五條悟的工作性質,像那些年鬼殺隊的劍士,是除惡揚善,拯救萬千人性命的工作。
嗯……雖然他看起來並不像鬼殺隊成員那樣正派。
但既然是正義的事,椿對此隻有無限的支持,自然也不會阻攔或者不滿什麼,她對,“去忙吧。”
五條悟轉過身,直麵窗戶,一推開玻璃窗,秋季涼爽的風拂起窗旁的白紗,白灼柔和的日光映襯著他的背影,仿佛發著光。
冷空氣進入房間內,椿雙手不自覺地環抱住自己。
他身體未動,側頭看向椿,捕捉到椿細微的動作,然而無暇顧及,隻得說,“那我們酒店見。”
椿看不真切,迷迷糊糊的,他的樣子往常那般鬆弛,卻有一種飄渺的疏離感。
“好。”她道。
得到回應,五條悟沒再看她,輕盈地跳到窗台,整個身體探出窗外,白紗還在輕擺,下個瞬間,他便消失了。
椿望著浮動的窗紗,以及空無一物的窗台,不禁想起幾年前他忽然離開的景象。
幾年過去了,他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雖然他性格惡劣,行蹤也飄忽不定的,卻令她覺得異常地可靠。
*
很快到了椿出院的日子。
清晨,醫院的護士便敲門提醒椿,她的朋友已經在辦理出院手續,讓她收拾好東西,隨時做好出院準備。
椿將昨晚便收拾好的行李箱推到門口。
打開病房門,剛好看到高田辦好退院手續,手裡拿著幾張住院憑據單,她們正麵相迎,高田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還沒走到病房門口,便叫她,“椿!”
椿望著高田高挑的身影,明媚的笑顏,內心覺得很溫暖,看來有事情發生的時候,閨蜜還是最可靠的。
至於五條悟,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酒店見”了。
高田走到椿的身前,看到她身後的行李箱,問道,“已經收拾好了嗎?”
椿點點頭,擔憂地說道,“你是請好假過來的嗎?你們經理不會為難你吧。”
“沒事的,我已經辭職了。”高田輕鬆地說。
高田說完,走進病房,開始幫椿推行李箱,椿則楞在原地,直至高田將行李箱推到樓道裡,椿才回過神,追問道,“辭職?那你現在住哪裡呀。”
椿的語氣驚訝中帶有濃濃的關心,她是真的很怕高田辭職後沒有住的地方。酒店的工作雖然工資低,但畢竟是包吃包住的,如果辭去工作,東京這種人口密集又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時半會兒很難找到合適的住處。
高田一手拉著行李箱的拉杆,另一隻手在自己麵前揮了揮,“ 放心吧,椿。 ”
醫院的走廊裡時而有醫務人員和病人經過,這裡顯然不是一個方便講話的地方。
“ 我們車裡說。”高田的手伸進身側的包包裡,掏出一把黑色的車鑰匙,“為了接你出院,我可是特意向男朋友借了車哦。 ”
“嗯…… ”椿輕聲應道,急忙跟在高田的身後。
雖然高田長得很高,但她也是女孩子,椿的行李箱被高田拉著,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走到高田的身旁,想從她手裡拿回行李箱,椿對高田說,“我來吧。”
高田躲過椿想要拉箱子的手,“算了吧,你那麼瘦弱,而且剛出院,還是我來吧,畢竟以後這樣為椿椿服務的機會也不多啦。”
以後這樣的機會不多了……
椿聽出高田情緒低落的話外音,立即據理力爭道,“高田,以後即使我們不是同事,我們也要經常聯係,我有你的聯係方式,你不要想把我甩掉! ”
高田內心原本泛起離彆的悲傷情緒,瞬間被椿一臉認真的神態所湮沒,她抿唇笑道,“ 好啦,放心吧,甩掉男朋友也不會甩掉你的。”
“呼—— ”椿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高田像是想起了什麼,從皮包裡拿出一個暖手寶遞給椿。
椿看著手中粉色包裝,未拆封的一次性暖手寶,疑惑地問,“這是?”
在椿的印象裡,高田不是那種細致的女生,現在天氣轉冷,應該也想不到拿暖手寶這件事。
“4505讓我給你帶的,”高田邊說邊翻了個白眼,“我沒理他,他昨晚就一直消息轟炸我,直到我同意以後才停止,還轉了一筆錢過來,也不知道他是忙還是閒。”
椿撕開暖手寶的包裝,暖手寶在接觸到空氣後逐漸變暖。
椿的身體天生體寒,雖然不知道五條悟是怎麼知道她怕冷的,暖手寶的熱量逐漸從手心傳來,不斷地,不斷地溫暖著她……
她們走到地下停車場,高田按了下車鑰匙,一輛黑色的轎車發出聲響,並且黃色的警示燈閃了兩下。
高田打開車的後車箱,將行李箱放進去,而後為椿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椿坐到副駕駛上,習慣性乖巧地係好安全帶,高田掛好檔,轉動方向盤,車緩緩地行駛出停車場。
車平穩地行駛在公路上,秋意漸濃,路邊的樹葉已經微微泛黃,陽光也不似夏日時那般刺眼,椿雙手摸索著暖手寶,溫度不像在外麵時那樣熱,反而暖乎乎的,是個很溫和的溫度。
此時車開的很平穩,椿便提到在醫院裡說到的事情,“高田是什麼時候離職的?”
“你住院的時候。”
高田問道,“你還記得我之前參加的麵試嗎?”
“當然記得。”椿道。
“我接到offer啦,”高田補充道,“是和我男朋友同一個娛樂公司,all star的女團培養計劃。”
“本來想等椿出院回來再離開的,但因為是團體培養,公司要求在一周之內到達培訓地報道,否則視為放棄offer。”說完,高田有些不爽地撅起了嘴。
“沒關係的,高田的夢想不就是成為偶像嗎,你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也很為你開心。”椿寬慰地說道。
“嗚嗚嗚椿你真好。”高田握著方向盤抽泣了下。
“那你們團體的人好相處嗎?訓練什麼的還習慣嗎?”椿問道。
“雖然沒有像椿跟我那麼合拍的朋友,但她們大體還不錯啦,訓練非常辛苦,一天18小時,”高田的眼眸裡閃著光,“我應該可以堅持下來的。”?
椿望著高田鬥誌昂揚的摸樣,自己也受到鼓舞般說道,“嗯,加油!”
車距離酒店還有一段距離,高田話題一轉,問道,“椿的夢想是什麼?”
聽到高田反問自己,她微微怔愣住,“夢想……?”
“是啊,椿的夢想是什麼?”高田頓了頓,繼續道,“酒店的工作畢竟是青春飯,椿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那家酒店裡啊。”
“……”椿一時語塞。
夢想這個詞,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不陌生,但唯獨對椿,似乎是她從沒有觸及過的詞彙。
數百年間,她的人生早已被無慘規劃好了,做任何事情都要得到無慘的允許。
她似乎活了很久,但卻從沒有自己的時間,她沒有未來,更不敢想夢想。
直到她遇到禪院甚爾。
甚爾帶她逃離了數百年被壓製的生活,那段時間,她應該是有夢想的,她的夢想是可以永遠的,永遠的和甚爾在一起。
然後現在,她失去了甚爾,無慘也不在了,除去屑神的任務,她似乎失去了存活的目標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