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色很平靜。
明明是在說著怨嗔一樣的話,麵色卻寧靜得像死水一般。
從她嘴裡說出來的不像是語言,而像是給提線木偶的配音。
窗外,青年乾部眉頭擰起,察覺到了一股詭異的正確感,手指不自覺縮緊。
太宰治讓他注意賑早見寧寧的行為舉止,現在看來指的絕對不會是身體狀況。
太平靜了。
有問題。
費奧多爾忽地看向了單向透明的玻璃窗。
森鷗外這才後知後覺地放下按在玻璃窗上的手。
青年怔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似乎在詫異自己在關乎賑早見寧寧的事情上格外失態。
…
外麵有人。
費奧多爾意外的發現了這件事。
他甚至可以判斷出,這個人不是賑早見寧寧安排的,否則腳步不會那樣沉重,也不會靠到窗戶邊來,靠這麼近應該是在觀察坐在他對麵的這名少女首領的狀態。
是關心?
港口Mafia內部高層的情況似乎意外的很好。
費奧多爾輕笑一聲,收回視線。
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櫻發少女身上,好似已經低頭認命了似的,直截了當地問道:“事已至此,您要殺了我嗎?”
“不、不會。”
賑早見寧寧說。
費奧多爾麵色不變,這樣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殺了你還會有其他人,而且,我引你進入橫濱的意義就是讓你活著。”
“……”
聞言,年輕的罪犯眼底閃過一抹瀲灩的清光。
費奧多爾忽然笑了起來,清冽的嗓音猶如西伯利亞冷鬆上的雪,眉眼輕巧地一抬,笑著回答了少女首領的算計:“我明白您的意思。”
“見證,是嗎。”
他理解了這謎語一般的問答。
頭腦聰慧的魔人感慨,終於看穿了這一局的籌謀:“是啊,這樣的武力,這樣的威懾,哪怕您就此死去,港口Mafia的地位也依舊固若金湯。更何況,您是以勝者的身份活著贏下了這局,那威懾就更有力。”
“果然,我上當得很徹底呢。”
費奧多爾發自內心的讚歎。
他並不否認自己輸了這一局。
“您用十多年來累積的權勢從這個國家內部調走了那本異能之「書」,讓我注意到它的調動,將目光投到您身上;又用東京談判露出缺口,超越者保爾·魏爾倫,他就是您暗示下來我一定會用來對付您的棋子。”
“可以說,我完全是踩進您的陷阱了。”黑發的俄羅斯人彎眸微笑,聲音繾綣如蜜糖,讓人在沉醉之餘又警惕戒備。
“無比美妙的布局,賑早見首領。”
“那麼,我將會在您的棋局上處於哪一步呢?”
費奧多爾眉目柔和,嘴角微微上揚,隱下了話語深處的詭譎與不馴。
“想知道嗎?”
他看見桌對麵的少女揚眉笑了笑。
少女忽然探身俯過桌麵,靠近到他麵前,撲麵而來的是還沒洗去的血腥氣,俯首垂下的額發掠過費奧多爾眼前,他看見櫻色的發尾上豔紅的,是還沒乾涸的血。
費奧多爾遲滯了一秒。
他們挨得很近。
費奧多爾能清晰地看見少女濃密如蒲扇的羽睫,那雙眼睛裡沉滿了邪祟的金,嗜殺的血色在眼底翻湧,如同黃泉奈落泊泊流淌的黃金河流,埋藏無數森森白骨。
她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低冷的溫度沁入掌心,涼得透底。
費奧多爾瞬間瞳孔猙縮,驚愕的看向麵前的人。
少女則是輕巧地錯開身位,俯在他耳邊低喃:“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不如說,這一切的目的就在這裡。”
她的尾調帶著無上的歡欣和喜悅。
好像一曲優美即興諧謔樂曲。
“費奧多爾君。”
氣音掠過耳畔,說出隻有他一個人能聽清的話——“能改變現實的異能之「書」已經永遠不可能被使用了。”
……
…………
什麼?
費奧多爾愣了一下,眼中的葡色凝滯,藏匿萬千情報的大腦突然沒怎麼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他低下頭。
掌心十指相扣。
少女慘淡蒼白的皮膚比他還要冷,溫涼的觸感扣在指尖,很輕柔的力度,幾乎抬抬手就能掙脫,距離把握得宛如糾纏的絲線般旖旎纏綿,一觸即潰。
這不可能是什麼暗示。
這代表的是賑早見寧寧知道他的異能。
充滿罪孽的異能者無不會被聖裁審判,而能免去罪孽的隻有一種人——
“…………”
“……”
那麼她說的不是假話。
至於怎麼做到的,一切儘在不言中。
…
外間的森鷗外看見魔人沉默了下去。
俄羅斯少年垂著頭,片刻後才緩緩抬起眼眸,看向麵前少女首領的神情有著極度的震顫和失態。
他張開嘴,但最終還是合上了。
隻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單向透明的玻璃窗外。
葡色的瞳孔中猶如有煙霧籠罩,好似寒潭深邃,藏著無人可以理解的情緒。
再看賑早見寧寧。
似乎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櫻發少女欣然站起,推開椅子走向門口。
她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但森鷗外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隻是這樣的喜悅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格外詭異。
‘哢噠’
門打開了。
少女的櫻發浸泡在慘白的燈光下,劉海掠過額前,編發安靜地垂在背後,抬眸投來視線時也看不見意外。
她好像並不驚訝他會出現在這裡。
“走吧,醫生。”
“今天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森鷗外垂著眼眸,看見腳下陰影濃厚。
“是,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