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裡是熟悉的人。
剛推開門, 是枝千繪就看見了他。她的老師和那天在宴會上見麵時沒什麼變化,還是一成不變的西裝手杖。圓簷帽放在待客桌上。
除了看見她手邊的小孩時再看她的目光詭異了一點之外都挺好。
是枝千繪:微笑。
#謝邀,我的戀人是這個城市#
進來之後, 身為東道主的種田山頭火一陣寒暄之後想起什麼,告罪一聲先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了這對曾經的師生,一點沒有想參與會談的樣子。
是枝千繪望著種田長官毫不遲疑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再看看夏目漱石,年長的男人沒有對東道主的離開投去半點目光。少女恍然大悟。
“我說種田君為什麼不上鉤,原來是老師提點了他。”
是枝千繪懊惱地皺起好看的雙眉, 她坐在夏目漱石對麵, 向長輩抱怨偏心似的:“我還想著考慮要不要為接下來的事洗一洗東京這邊的勢力呢, 老師太狡猾了。”
夏目漱石本來在凝眉打量乖巧跟在是枝千繪身邊的小孩,聽見她的話,橫了一眼自己曾經的這個學生。
觸及是枝千繪脖子上繞著的那圈繃帶,眸色暗了暗, 沒說什麼。
三花貓老師哼笑道:“種田要是敢起這個心思,恐怕在動手的那一刻起, 他就不可能再見到第二天的太陽了吧?”
“——就像上一任。”
聞言,少女笑容依舊。
她倒是不在乎被挑明做過的事情,反正誰都不可能有證據證明人是她殺的。
是枝千繪對她擅長的事情一向信心十足。
“老師明明知道我想做什麼, 就這樣給我添堵也太過分了。就像這次, 明明我想請您幫忙保護一下亂步, 您卻把他推去了港口Mafia。”
“您知道的,我把亂步囑托給您的理由。”
是枝千繪臉側垂下的發絲隨著搖頭輕晃,眼裡一片笑意。明明她根本沒告訴過夏目漱石,但她卻篤定道:“您比所有人都清楚。”
夏目漱石和她對視。
是枝千繪一點不怵, 直直地回視過去。
最後,男人讓步似的吐出一口氣。
“是啊,我知道。”
“怎麼說你也是我教出來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接下來你要開始肅清內部了。無論他們是否有異心,無論他們的功勞有多大,你都會毫不留情的殺了那些曾經的臣子——之所以把江戶川亂步托付給我,不是怕他們狗急跳牆傷到那個孩子,你是怕自己控製不住自己。”
夏目漱石沉沉地看著是枝千繪,眼裡一片凝重,他重複道:“這些我都知道。”
所以他才很愧疚當時暗示江戶川亂步去找是枝千繪,阻止是枝千繪這件事真的很危險。
洗牌特務課,肅清港口Mafia;在她的計劃裡沒有人命的概念,隻有一件事的價值大小。
賑早見寧寧掌權太久了。
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如果不是因為觀念不合,他又怎麼會和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學生分道揚鑣。
夏目漱石狠狠地閉了閉眼,轉開腦袋不再去看自己曾經最引以為傲的學生。他將視線停留在了太宰治身上一會兒,臉上掛著繃帶的小孩朝他露出乖巧的笑容,一派陰鬱溫順。
那孩子依偎在少女身邊,自己都沒察覺自己對是枝千繪的信賴和依戀。
夏目漱石微不可察地歎氣,眼裡多了分放鬆:“比起這些事,有件事我不得不說。”
“——關於江戶川亂步。”
夏目漱石壓下嗓音,目光沉沉,隱晦地告誡道:“很多人都很感謝江戶川夫婦,聽逢他們遭遇不測,都願意對他們的孩子伸出援手。寧寧。”
來了!
是枝千繪眼睛一亮。
是考驗!
“我本來想帶他去更合適的地方,但那個孩子很信任你,他堅持要待在你身邊。”夏目漱石無奈地說道。
他也想把江戶川亂步帶到遠離是枝千繪的地方去。他的學生擅長操縱人心,亂步再聰明也很難應對是枝千繪對他的利用。
可當他在看見少年對是枝千繪濃厚信賴的眷戀時,夏目漱石忽地發現,他是真的去晚了。
聰慧的少年抓住了避風港。
除了死亡,再沒人能把他們分開。
為此隻能在是枝千繪身上下功夫。夏目漱石百般無奈:“其他方麵我可以任由你,但關於這個孩子,寧寧,我不得不為逝去的舊友負責。”
麵對質詢,千繪接受良好。
沒錯沒錯,這就是來自寄養人的考驗!
收養亂步貓貓絕對不隻是準備貓窩和貓糧那麼簡單,就像小說裡的,在獲得收養許可之前肯定會迎來一些考驗,比如給你兩百萬離開我的貓什麼的!
出現吧,沒見過的戀愛劇情!
“所以……。”
夏目漱石頓了頓手裡一直拄著的手杖,在是枝千繪期待的目光下說道——
“我把你要做的事情告訴他了。”
“………………”
“…………”
是枝千繪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什麼?”
櫻發少女怔怔地看著夏目漱石,蒼青淺色的眸子微微睜大,裡麵滿是不可置信,就好像運籌帷幄的千層餅突然咬到了一顆實心球把牙齒硌了似的。連她身邊的太宰治都能看得出來她的驚訝。
見此,夏目漱石笑了,金瞳裡蘊含些許無奈來。
他的這個學生汲汲營營半輩子,什麼都算計得清清楚楚,頭一次看見她在這方麵這樣失態。
“是他先問的我。亂步很聰明,他應該是從我這裡拿到銀之神諭的時候就發現了端倪,他沒有去猜,他是知道你會在這方麵誤導他,所以直接來問了我。”夏目漱石說。
是枝千繪回想起亂步的態度。
在她因debuff躺平時,亂步的反應是——
【我才不要推理。】
【我都知道了。】
【讓我也來保護你吧。】
千繪沉默。
千繪狠狠沉默。
“那……老師全都告訴亂步了?”
她說為什麼亂步的反應那麼奇怪,原來源頭在這呢。
而且以亂步的聰明程度。他不會連她的誤解係攻略法都猜出來了吧?!
——不,冷靜。
理智告訴千繪,還沒有。
江戶川亂步還沒猜到她最終的格局打開行為。不然以驕傲貓貓的性格他一定會鬨的,十四歲的天才少年可不是二十六歲的武裝偵探社支柱,還有著沒褪去的孩子心性。
“我隻告訴了他你要做的事情,其他的一概沒說,你大可放心。”借力打力使出一招美少年計的夏目漱石倒是很乾脆地說明了自己的泄密範圍。
他支著手杖,一副整暇以待打算看學生好戲的模樣。
“您這和全說了有什麼區彆?”
是枝千繪吐槽道。
他們兩個都清楚江戶川亂步的推理能力有多強。是枝千繪要做的這件事,哪怕隻是告知最後的結果,江戶川亂步也能逆推出中間的過程。
是枝千繪搖搖頭,拉下眉眼。
“是我輸了,這次。”
輸在一向是人間之屑的人突然付出真心,結果就是會被人攥住成為把柄。
不過這不是問題。
少女忽地含情脈脈般的笑起來。
“我說亂步為什麼當著我的麵執意要加入港口Mafia……”
“用我在乎的人來製衡我,不惜賭上亂步的性命也要阻止我殺人。”
她眼裡的蒼青淺色已經從驚訝轉變過來,映著三花色的眼裡滿是笑意,調侃道:“果然。老師眼裡我比舊友遺子更重要哦?”
被調侃的夏目漱石沉默了。
本應該反駁的男人卻沒有回應這句話。
他將目光投放到是枝千繪身邊的棕黑發色那個孩子身上。
這也是個聰明的小家夥,大人談話的時候很安靜的聽著,視線時不時會打量說話的人幾眼,看模樣,大概腦子裡也在順著話在推測發生了什麼。
很聰明。
也很依賴是枝千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