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賴可不是什麼好詞,特彆是放在他這個學生身上。
——‘咚咚’。
幾聲敲門。
緊接著就是推門聲。
門口的聲音打斷了是枝千繪的以下犯上行為,轉頭一看,特務課長官種田山頭火就在門口。
他沒進來。種田長官臉上掛著禮貌和善的笑容,伸出一隻手邀請道:“賑早見閣下,您要的東西準備好了,方便挪步嗎?”
是枝千繪收聲。
“當然可以。”
少女頷首,她立刻起身,但沒有直接離開,而是轉身半蹲下來,一隻手壓住小孩蓬亂的黑發。
太宰治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們挨得很近,太宰治能嗅到少女身上清淺的香味。
是枝千繪放緩了聲音問道:“我需要離開幾分鐘,你和他待在這裡一段時間,可以嗎?”
種田山頭火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看向夏目漱石,三花男人對此情景似乎沒有一點異色。
太宰治抬了抬垂著的眼睫,繃帶下露出的另一隻眼瞳裡,依舊毫無生氣的沉著一抹赤色。
但這次他主動地,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她說了。
她不會把他弄丟的。
…
是枝千繪離開之後,接待室就隻剩下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室內空空蕩蕩,能聽得見挪動座位時衣服的摩擦聲。小孩像是終於從自己的世界裡脫離出來了一樣,看向了房間裡的另一個人。
一轉頭,發現夏目漱石正在看著他。
那雙與貓很相似的眼睛裡蘊藏的情緒捉摸不透,太宰治隻是看了一眼,就繼續懶散地耷拉下眼皮。
他一隻手搭在另一隻手的手腕上,掌心蓋著繃帶尾端的蝴蝶結。整個人看上去都很無聊,可即使這樣,他也沒有要去和另一個人說話的意思。
夏目漱石詫異地挑眉,問道:“不想知道寧寧為什麼帶你到這裡來嗎?”
“……”
小孩果然被這句話觸動了,沉寂的鳶色裡也多了一絲波瀾。
太宰治嗓音稚嫩暗啞,語氣倦倦,小聲順著夏目漱石的話問:“為什麼。”
三花男人沒有直接回答,瞳孔裡多了點什麼。他站起來,拄著拐杖走向窗邊。
太宰治看見他走到了窗邊,靠著窗台,眺望特務課的建築庭外。外麵一片空,特務課依舊沒什麼人。
安靜的氛圍下,夏目漱石突然問了個讓太宰治很詫異的問題。
——“你知道賑早見寧寧嗎?”
“什麼?”
太宰治不解地看向他。
十歲的小孩還沒進化成二十二歲的謎語人形態,再聰明也想不出來找不到重點的問題的答案。
“我說,我的學生,賑早見寧寧。”
夏目漱石很有耐心地重複一遍,這回他沒有問,反而在停頓幾秒之後,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話:
“好戰、擅權、樂於操縱人心。她很會抓住戰爭帶來的機遇,也很看得清局勢,從野心這方麵來說,她的冷靜和獨斷讓我曾經懷疑過她究竟是不是人。”
三花男人隔著玻璃看向天空,眼底映出一片藍天。
他說:“我很少見她在乎什麼。”
太宰治握著手腕的手掌縮緊,繃帶被攥出褶皺。
這句話他聽懂了。
“關於她的目的——說實話,我很驚訝她會走這一步,這個方法不是最明智,但確實是短時間內最強有效的。”
夏目漱石說,很平靜地說出了是枝千繪帶太宰治來異能特務課的目的:“她要做的,就是從你踏進這棟建築的那一刻開始,特務課就必須擔保你的安危。”
聞言,太宰治眉心皺起,鳶色瞳孔裡有些疑惑,緩慢地在捋這句話的意思。
見此,夏目漱石倒是有經驗了,男人搖搖頭:“她果然什麼都沒告訴你。”
小孩呼吸頓了頓,主動問道。
“她沒告訴我什麼?”
“就是我最開始說的那句話。”夏目漱石意味深長地笑了,滿意地看見太宰治主動發問。
他再一次重複之前的話。
——“你知道賑早見寧寧嗎。”
賑早見寧寧?
太宰治稍加思考,忽地明白了什麼,緩緩睜大眼睛,看向夏目漱石。
三花男人笑了笑。
“橫濱、關東這片區域在1853年之後常年處於混亂當中,橫濱是重要的貿易海港城市,當屬最魚龍混雜的一類。”
“幾年前,這片土地的危險源自城市的無序。”夏目漱石說,語氣裡沉著長久的歎息。
“但現在賑早見寧寧是勝利者。”太宰治輕聲說道,聲音不大,之前的倦怠卻一掃而空,全神貫注地把注意力放在夏目漱石引起的話題上。
他眸色暗沉地看著夏目漱石,知道他要說什麼:“所有危險消失之後,她就會淩駕在曾經的危險上。你要說這個。”
夏目漱石點點頭,欣慰地笑了笑。
“是,孩子,你很聰明。”
“現在的賑早見寧寧。於外,很難突破她的勢力權重,於內,很難對於她的異能。”
“特務課鏟除不了她,我也做不到。”夏目漱石說道,話語深處暗含的忌憚和殺意讓太宰治眉心一沉。
不過他及時話題一轉,又說道:“那麼這樣一來,你的安全將會是異能特務課的重中之重。沒人賭得起賑早見寧寧瘋起來的後果。”
“兩年前的荒霸吐爭奪事件隻是冰山一角,她瘋起來不會僅僅是打沉一座島、殺死一名特務課局長這麼簡單;往下牽連數百上千人的事——她做得出來,那個孩子做得出來。”
“所以我、特務課不得不將目光放在你的安全上,用保護你的安全,來換她的安定。”
“寧寧明白這一點。”
“或者說,她就是衝著這一點來的。”
太宰治沒說話。
但聰明的孩子知道夏目漱石在說什麼。
他已經知道了是枝千繪帶他到這裡來的目的,很清楚的知道了。
“剛才的情況,與其是寧寧說我在拿你製衡她,不如說是她在因你威脅我。”
夏目漱石再次無奈地搖搖頭,“真是的,這個性子和幾年前沒什麼區彆,心思還是這麼深。”
“但也沒辦法,寧寧就是這個性格,比起交易,她更擅長侵略和掠奪。”
——吾所欲者,殺而奪之即與獲贈無異。
——是的,這個人是你。
千般思緒在腦海裡轉過,但沒一句能說出口。手腕忽地發疼,太宰治低下頭,鬆開手掌,發覺因為手攥得太緊,繃帶尾端的蝴蝶結已經被壓平了。
他下意識伸出手指,把蝴蝶結撥弄回原來的模樣。
小孩全神貫注地看著手上的蝴蝶結,問:“那,您和我說這些是想要什麼呢?”
“我沒什麼想要的,孩子。”
夏目漱石莞爾,“隻是正如我所說的那樣,這座城市、整個關東最大的威脅就是賑早見寧寧。而能在關鍵時候遏製她瘋狂念頭的就隻有她最在乎的人。”
“賑早見寧寧是從戰爭的烽火裡鑄就的利刃,她的血裡流著硝煙和殺戮,她是這片土地不可否認的守護者。”
“但再鋒利的劍也需要劍鞘,否則就會是過剛易折。”
——“她選擇了你。”
男人望向窗外一片青空。風雨過後,遠方的天空澄澈清明,日光下的城市安寧祥和,一點也看不出前不久還是戰火紛飛。
他抬起手,撥開窗戶栓。
——‘呼啦啦!’
夏目漱石猛一下推開窗戶,外麵的風頓時湧進來,呼嘯聲猶如暴風尾音。
穿堂而過掀起小孩棕黑色的發絲,大風迎麵而來,像海水一樣湧入呼吸的肺。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因為夏目漱石的話,還是因為冷風,太宰治渾身泛冷。
好像有什麼剛剛得到的東西要消失了。
夏目漱石再回頭看向太宰治,他的表情很溫和,眼裡全是篤定的笑意:“我不期待你能立刻給我答案,但我相信你會答應的。”
“至於理由,就問問你自己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