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融世界於一城,築一城為愛人(34)(2 / 2)

風撩起鬆鬆垮垮繞在腦袋上的繃帶,吹得小孩棕黑色的蓬亂短發也一並舞動起來。那個孩子的聲音輕飄飄地,含著些沙啞和嗤笑,卻不抗拒地把心裡的疑惑拋出來。

“寧寧大人。”

他問。

——“人活著是存在某種價值的嗎?”

“唔?”是枝千繪扭頭看了看小孩,發現反問她的太宰治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鳶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這下反而讓是枝千繪苦惱了。

彆的問題她倒是能回答一下,這個問題著實是問道她的知識盲區了。

“這個問題……”

她想了好一會兒,最後實誠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話落,那張被繃帶裹著的小臉上頓時浮現了疑惑和失望。

是枝千繪沒看見這個,她在想紙片人突如其來的問題。少女垂下眼睫,眼裡的蒼青色混成一團:“我……”

“其實不是很明白人是什麼。”

太宰治愣了一下。

是枝千繪說著,擱在欄杆上的雙手撐住兩腮,垂下的眼睫投出地陰影濃密,掩住了眼裡的色彩。

可當太宰治認真去看的時候,少女又抬頭,他從那雙眼裡看見了十足的混沌和茫然。是枝千繪眨了一下眼睛,很快又重新笑了起來,那種混沌的色彩也掩蓋下去了。

她沒有就氣氛說起自己的事,靜默之下,太宰治卻升起了一種極大的好奇。

他從是枝千繪身上看見過極為相似的一點:太過於聰明,以致於對世人充滿問詢和不理解。

是一種相當清醒的孤獨。

這種孤獨感和江戶川亂步不一樣。

和他也不一樣。

太宰治看得出來,是枝千繪的本性是惡。

以少女的手段,太宰治有理由相信是枝千繪能以她的這份聰慧在裡世界掀起萬丈波濤來求證她滿心的疑惑,甚至是化身天災,成為世界上赫赫有名的罪犯隻為了求真理想。

但她把這份本惡掩蓋下去。

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正常的人類。

就像無害的外表。她總喜歡把櫻粉色的長發編成兩股麻花垂在腦後,與城市的時髦造型相去甚遠,但與櫻花交織相映的色彩卻能給予人柔軟的第一印象。她愛笑,睜開眼時那雙眼裡常常都是清澈得好像海水般晶瑩剔透的蒼青色,陽光下的馬尾藻海碧波萬頃,徜徉著歡欣的笑意。

僅看外表,與普通人無異。

但這就是最割裂的地方了。

是枝千繪在刻意營造自己的‘平常’,她很清楚與人相處的第一印象能帶來什麼樣的價值,於是這樣打扮,於是附上柔軟謙和的笑意,隻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人類一點。

——“怪物。”

連少女自己都這麼自稱。

可越是這樣,太宰治就越是好奇。

她為什麼而活?

她為什麼會掩藏自己的本性?

——她的本我是什麼?

心靈越混濁的人,眼神越是空洞無神。可無論太宰治怎麼觀察,是枝千繪眼裡永遠是透徹的蒼青淺色,特彆是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裡總會盈起一層剔透破碎的光。

無聊、沒勁、空白。

她身上好像不會出現這種思想,好像她就是太宰治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個赤誠熱忱的太陽。

可她的活法又很蒼白。

就好像她活下去的理由實際上沒辦法支撐起她的所作所為一樣,她隻是在機械地、本能的前進。而掩飾下這份空茫的,就是她的偽裝。

“活著的理由,這種重要的事情我做不到給你正確的回答。”

是枝千繪搖搖頭,沒有給太宰治她的答案,她隻是說道:“其他方麵,如何殺人、奪權、掌控一個組織。這些,我更擅長這些東西。”

太宰治沒有回應。

可他發現,他的靈魂也沒有如往常那樣發冷。

世界依舊腐朽不堪。

世人依舊令人作嘔。

但奔赴死亡的念想在升起之前就一點點消失了。

為什麼?

太宰治垂下眼睛,目光向下時,看見了手腕上的繃帶。

“雖然這麼說——”

忽然聽見一聲清朗的笑音,他下意識抬起頭看向聲源,還沒看清,驀地頭頂感到輕壓,小孩眼睛睜大,瞬間瞳孔睜縮,鳶色的眸子倒映出櫻色來。

是枝千繪將手掌壓在太宰治柔軟的發頂。

她像是看透了這個在長遠的虛無之中哭著的孩子的全部思慮和膽怯,於是給出承諾。

是枝千繪輕聲說道:

“如果你找不到自己的話,那就先抓住我吧。”

“我比你堅強哦。在你找到自己之前,我不會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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