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甚爾會留在是枝千繪身邊的理由有很多, 但用最表麵的一句話來解釋的話,可以概括為:以契闊為誓約,禪院甚爾是禪院家贈送給天滿宮的家臣。
雖然這麼說, 但禪院甚爾不在乎是枝千繪在做什麼。
禦三家的死活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不如說他很樂見其成看見那些自視甚高的老不死們被一個小姑娘斬下頭顱,死不瞑目的表情說不定還能取悅到他。
但那個表情還是驚到了禪院甚爾。
他很久以前見過天滿宮歸蝶。
不是被當做討好天滿宮的禮物送來之前, 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抱著湊熱鬨的心態潛入五條家去看那個六眼小鬼時,在五條悟身邊看見過尚且年幼、無力孱弱的小女孩。
那是個可愛的孩子, 長得很漂亮。
但在封建世家裡, 單單隻是長得好看絕對是一道催命符。
而且他還聽說,她延續了一支古老的血脈。
那是禪院甚爾第一次看見天滿宮歸蝶。隻是看見的那一眼,禪院甚爾就預知到了這個叫做‘歸蝶’的女孩的未來。
她會成為禦三家其中一家次代家主的妻子。
她會永遠困在深宅大院裡,成為一尊名貴的花瓶。
喘不過氣的桎梏會成為她一輩子的悲哀,或許隻有午夜夢回的時候才能妄想一下四方天空之外的世界。
——直到。
他在一次咒術世家們聚集的禮祭上第二次看見了這個女孩。
她比上次長大了一點, 衣著打扮也不同了許多。
對比起上一次厚重的和服,第二次看見天滿宮歸蝶時, 女孩穿著的鬆鶴紋千早下是緋色的巫女服, 她在漫天櫻花下起舞,神樂鈴與五色絲帶交織,一時之間門恍若天人。
那個時候似乎沒什麼人叫她的名字,迎來送往的人們稱呼她為——「天滿宮」。
那時候禪院甚爾才發現, 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姓氏,隻聽說了名字。
結合過去的記憶, 他猜她大概是叫天滿宮歸蝶。
不過那次的匆匆一瞥也沒讓禪院甚爾有多留意人群中的櫻發女孩,直到第三次見麵,禪院甚爾才恍然驚覺, 不被他看好,他以為會和無數世家女性一樣會困死在後院的女孩已經成為了什麼。
天滿宮歸蝶。
出身五條附屬的下轄家族,身為被物化的女性卻以自身血脈跳出咒術,反倒是拿到了神道方麵天滿宮神社的代行權,事到如今已經能與禦三家平起平坐,從被用來聯姻的棋子一躍成為掀起浪潮的人。
和他不一樣。
或者說,完全相反。
禪院甚爾生來沒有咒力,飽受歧視和白眼,禪院這個淤泥般腐臭的泥潭讓他窒息,他能做的隻有逃離,越遠越好。但始終走不出禪院家的手掌心。
相較之下,天滿宮歸蝶的命運始終掌握在她自己手裡。
不僅僅是自由。
她活得比那些掌權的老不死更恣意。
禪院甚爾本以為他們不會是一路人。
猶如雲泥之彆一樣,萬千矚目的天滿宮宮司怎麼也不可能會注意到路邊一個連咒力都沒有的人。
女孩卻向他伸出了手。
天滿宮歸蝶指名了禪院甚爾。
猶如撥雲見日一般,曾經如陰雲一般籠罩在禪院甚爾頭頂的‘禪院’二字再也不可能越過‘天滿宮’對他指手畫腳。
她將他從沉悶到窒息的禪院家裡拉出來。
天滿宮歸蝶給予了他尊嚴、自我以及和禪院家平視的權利。
代價也很簡單。
甚至對比起她的付出來說,微不足道。
“……”
讓人捉摸不透的小鬼。
禪院甚爾煩躁地走在神社的鵝卵石小路上,揮開腦子裡的事情。男人懷裡抱著一大堆文書,都是送去給是枝千繪處理的重要事件。
天滿宮歸蝶的住所在神社中心處。
這裡布置著類似於薨星宮一樣的結界,雖然距離外麵也就隔著幾個供奉殿宇的距離,但沒有住在這裡的人允許絕對繞不開這裡的陷阱,強行闖入反而會被困死在外麵。
用天滿宮歸蝶的話來說就是‘天滿宮祖上也是闊過的,會有不亞於天元的結界也很正常嘛’。
除了天滿宮歸蝶的心腹之外,能暢通無阻進入這裡的就是禪院甚爾了。
越過紅木門框,禪院甚爾什麼都還沒做,遠遠地就看見了屋頂的瓦礫上站著一個女孩。
櫻色的編發,華貴的和服。
不是今天才和禦三家對峙過的天滿宮歸蝶還能是誰?
禪院甚爾當即出聲喊道:“你在上麵乾什麼?”
瓦礫上的女孩似乎被驟然出現的聲音驚了一下,腳下一滑,整個身子都向下倒去。
禪院甚爾眉頭一皺,當即就開手裡的文書快步趕到屋簷下,還沒等他伸出手,倏地,就見視線的女孩身上似乎多出了什麼。
極速下墜的風噪吹動男人額前的黑發,視線對上的瞬間門,禪院甚爾瞳孔縮了縮。
一縷櫻發掠過眼前。
猶如從樹梢墜下的櫻花,她以極為違反物理界限的姿態在半空中扭身,翻轉身體,腳尖輕巧落地,隻濺起一圈灰塵。
她的眼裡有豎起的獸瞳。
過去的記憶在眼前掠過,禪院甚爾怔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