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壽康宮。
“玉輪這孩子的確是不懂事,言語間惹惱了貴妃娘娘也是有的,可就這般親自動手,卻實在是太過分了些。”
朱殿內,一向處處示弱的泰安公主的麵上也帶了一絲惱火,說著,她麵上又露出了一絲傷心之色,掏出帕子按了眼角:“玉輪命苦,打出生起,就連自個親爹的麵都沒見過幾次,也是我心疼她最小,自小便多嬌慣了些,長這麼大,便是一指頭也未曾戳過的……”
不同於壓根不願提起宋家的宋玉輪,壽康公主是從來不忌諱提起自個慘遭流放的罪人夫君,尤其是像眼下這般“有用”的時候。
看著眼前幾乎哽咽到說不下去的姑母,坐在榻上的趙禹宸又一次忍不住的揉了揉額角,他對姑母一家子沒辦法的緣由也正是在此,三年不改父誌是為孝,不說血脈相連,隻說父皇生前便一直對這個幼妹心存愧疚,一直照顧有加,他便不能眼看著姑母與玉輪被旁人欺辱了去。
這個蘇明珠,隻口舌上較個長短也罷了,他還能偏袒些,竟然偏偏還動手留了痕跡,隻看看玉輪那泛的通紅的腕子,他便是想說些隻是玩笑的話敷衍過去都不成!
“貴妃怎的還未來,再去催!”趙禹宸的麵色嚴肅,因著方才在亭下,親耳聽到了事情經過,心內多少有些覺著玉輪這是自找苦吃,這會兒便不願與泰安母女多言,便隻又與魏安催促了一遭。
因要挽起衣袖上藥,宋玉輪避去了木槅之外,董淑妃正親自蘸了藥膏為玉輪揉擦手腕,聞言,遠遠的抬頭勸道:“陛下莫急,貴妃與玉輪妹妹動了手,指不定現在也在宮裡後悔著呢,隻怕是不好意思過來。”
宋玉輪忿忿抬頭,隻高聲吵嚷:“她會後悔才怪,不敢過來才是真的!”
“蘇姐姐也是你的長輩,不能這樣失禮的。”
淑妃的聲音輕柔,麵色真摯,倒仿佛當真是在為蘇明珠解釋,可偏偏宋玉輪卻是毫不受教,淑妃溫言再勸幾句,便也放棄了一般,隻是認真為她擦拭起了藥膏。
在旁人眼裡,都隻說董家嫡女最是好心,隻因著有了個硬貼上來的“半師”之誼,旁人對上玉輪郡主都是都躲之不及,偏她卻是處處照顧,不論出遊還是赴宴都帶著,得罪了人還要辛苦勸著,為她圓全,稱得上有情有義。
若是尋常,趙禹宸也隻會以為淑妃當真就是這般溫婉大方,也唯獨淑妃了,連玉輪這般的暴脾氣都能勸的服服帖帖,擔得起長嫂如母這四字。
但這時的趙禹宸看著淑妃,他卻是不期然的想到了方才在亭下時蘇明珠對玉輪所說的話——“你自從跟了對你最好的董姐姐,厭煩你的人,是更多了,還是更少了?”
自然是更多了……坐在羅漢榻上的趙禹宸垂了眼眸,盯著手上的茶盞,沉默無言:
玉輪早些年,未曾與淑妃交好之時,雖也是言行無忌,說話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但那時倒也能稱得上一句心直口快,看在宋家敗落,她又年幼的份上,倒也無人與她多計較,說起來,她還當真是年歲越長,反而越不懂事了一般,尤其是近些年,說話做事從來不看人眼色,動輒便提到了旁人痛處,旁人但凡惱火冷待些,她反而越發跳起來,直說是旁人都瞧不起她,故意給她難堪。
這般次數多了,內到宮中,外到宗室,這暴玉輪的名聲便是越傳越廣,當真是如蘇明珠所說的“人厭狗嫌,”身邊除了一個董氏,便一個親近好友都再尋不出來。
他原本也隻當是玉輪心思狹隘,朽木難雕之故,從未多想,但若按著方才蘇明珠的說法……
但趙禹宸微微抬頭,又瞧了一眼正立在槅外,儀靜體閒的董淑妃,但諸多痕跡之下,卻已是由不得他不動搖。
“妹妹莫急,貴妃也已遣人去叫了,這事,哀家定會問清楚。”趙禹宸隻垂了頭不說話,一旁的方太後便不得不出麵應對滿麵悲苦的泰安,安慰下長公主過後,又轉身吩咐起了一旁的大宮女:“半屏,之前打新羅送來的火痕膏呢?快尋出來,給玉輪抹上,那個消腫去痕最是快。”